五六
与苏总一直谈到很晚,从下午谈起,饭桌上也没歇着。许半夏原本只想着先谈个意向,谈个框架,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谈具体合作方式,可是苏总一付志在必得的样子,甚至考虑到了后来的运营。后来经许半夏追问,原来他在那家银行有很深的关系。难怪,当初伍建设出事时候,银行也是起事人之一,当即断了伍建设的贷款供应。既然如此,朝中有人好办事,许半夏也就认真与苏总谈了下去。不过这一下,因为她事先没有考虑,失了主动,可因为苏总的急于求成,她也没被动到哪里去。晚上十点,两人大致就讨论内容得出个纲要,各自签字花押,这才散去。明天苏总就直接去鑫盛所在地找那家银行高层商谈。许半夏知道苏总的办事速度,心说象他那样的高干子弟还是比较难得,看来是个有前途的人。心中当然留了持续发展关系的念头。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车子在小区路上才以转弯,见昏暗的路灯下有个黑影偷偷摸摸地在楼梯口的电子门前摸索,心中起疑,怀疑是什么小偷,立刻大亮起大灯冲着那人疾驰过去。说是疾驰,可是小区路窄,晚上路边又停满私家车,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许半夏冲到自家楼梯口前,那个黑影早在光柱前消失,可能是绕着大楼跑了。春节前小偷本来就多,许半夏也没怎么在意,给物业保安打个电话叫他们注意了,自己开门上楼。心说要不是她及时发现,不知这一个楼道里十四户人家谁家会遭殃。
走进家门打开灯,却赫然发现这个时间本该已经睡觉的保姆抱着漂染的脖子呆坐在沙发上,被许半夏开亮的灯光一刺激,人都会跳起来,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恐吓。许半夏奇怪,她这个保姆是最没心没事乐观开心的人,怎么会这样?便过去很关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家里的?或者我立刻开车载你过去。”
保姆摇头,瞪着眼道:“不是,我看我是撞鬼了。今天天才黑,楼下电子门铃叫,我还以为是你忘记带钥匙,问了一下是谁,谁知道听筒里传来一声尖叫,比做戏里面的鬼叫还吓人。我那时还没怎么怕,赶紧跑去后窗一看,下面竟然没有人,奇怪了,即使有人想吓我,也不会跑得那么快。第二次大概是八点钟,门铃又响,这回我不敢去接,直接跑去后窗看,还是没人。我越想越怕,肯定是撞鬼了,是人的话,第二次肯定能给我看见。等我回来,门铃还是在叫,我接起一听,又是一声鬼叫,叫得我心都会吊起来。这就奇了,明明是没有人在那里的,怎么会门铃一直响?肯定是鬼,肯定是。春节前鬼本来就多,太阴,我们这儿又都是女人,给鬼找上了。我要回家去,家里人多阳气重。”
许半夏虽然不信鬼神,但也想不通为什么门铃在叫却没有人的现象,难道是门铃里给人做了手脚?想到刚才看见的鬼祟黑影,难道那人不是小偷,而是对她许半夏别有用心的人?再联想到前阵也是有人按了门铃却是不语的事,当时怀疑是修姨,还气冲冲打上门去,可是那时修姨一味软弱不语,又有高跃进挡着,所以她什么都没问到。修姨写得出“愧无面目见东翁”,难道她也懂电子?这似乎不很可能。刚才的黑影似乎比较瘦高,不像是修姨的样子,但当时她在车上,灯光又暗,也难说得很。
要阻止保姆不回家,除非是找出事情根源,否则这人最是迷信,强留下她,搞不好吓破她的胆都有可能。左思右想,牵了漂染下楼检查电子门,既然有鬼祟黑影在电子门前晃悠,那儿就一定有鬼。保姆不敢一个人呆家里,也要跟着。一行浩浩荡荡下楼。许半夏举起手电好好检查门铃那一块,见平日脏兮兮没人擦拭,积着薄薄一层浮灰的仪表盘上有新鲜擦拭的痕迹,那周围的浮灰没了,显然是有人动过。便指点着告诉保姆:“你瞧,这东西有人动手脚过。很方便的,只要往里面装一个时间控制设施,再装一只扬声器连到我们的线路上,时间一到,人不在也没关系,它自动会叫,就跟我们的电饭煲一样,叫它什么时候煮饭就什么时候煮,设定好就是,人不必在的。”
保姆将信将疑,虽然听不懂许半夏前面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电饭煲理论很深入浅出,她一听就懂,也是啊,电饭煲只要设好时间,又不用去管它,时间一到它自己就跳起来烧饭了,神得很,可能门铃也是差不多那意思,现在人什么做不出来。
许半夏检视着门铃,看不出外挂了什么,正好这时两个保安巡逻过来,看见他们两人一狗形迹可疑,过来“问候”。许半夏便把事情经过跟他们说一下,其中一个保安说,他记得交接班日志上写着今天有人来小区修电子门,不知会不会就是这一扇门。许半夏想如果是的话,那就难说得很了,可能手脚就是那时做的。那么晚上那个做手脚的又鬼鬼祟祟来干什么呢?想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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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保安去门卫查交接班日志,果然赫然写着其他家的电子门被维修过,而没有她们这幢楼的。许半夏想到报案,但又一想这种装鬼弄神吓人的事警察也未必会太放在心上,自己又懒得找关系,最近年底了又忙,还是搁一下再说吧。只是吩咐保安叫他们晚上注意着那门,或许会有人来拆里面做着的手脚。又叫他们通知物业明天检查那门究竟给装了什么进去。
至此,保姆才有点放心。回到家里,许半夏第一件事便是拔掉门铃的电线,又没有什么人不经通知就上门来找,自己反正也呆着钥匙,要这吓人的门铃干吗。保姆也在身边念叨着还是不要门铃的好。可是等到许半夏一说又要出差两天,保姆还是心惊胆颤地要求别让她一个人呆家里,还是让她回家休息两天。许半夏想着她疑神疑鬼地一个人呆着也是可怜,同意,但叫她带上漂染,否则都不在,漂染怎么办。
安顿好保姆,许半夏着实想不通,究竟会是谁做的好事?修姨应该做不出技术型有点强的坏事,最多也就恐吓电话而已。是东北那人吗?也不会,因为第一次按门铃不语那会儿,她似乎还没与东北那人有冲突。而且那人手段狠毒,威胁人也是明刀明枪地送个轰掉半个头的狍子上门,而不是装鬼弄神,做那阴暗的手脚。会是谁?许半夏一路走来,得罪的人不少,小时候打架斗殴更是交恶甚多,近年才收敛一点。可能有人以前吃了亏一直记在心里,打不过她,又犯不着与她交恶,暗中弄些手脚在春节前恶心她一下不是没有可能。这一数,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只是这样下去总是不妥,谁能担保做手脚的人眼看她束手无策,胆子越来越大,做出更大的响动来呢?许半夏决定出差回来立即着手调查这事。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大意,下去把车停进了车库。万一车子给人做了手脚,那就是性命交关了。
才想着,列数着可能的人,童骁骑电话进来,“胖子,那老太婆又失踪了,你注意着点。”
许半夏一惊,心说难道动电子门铃手脚的是修姨?“什么时候失踪的?不是说有人管着她吗?”
童骁骑道:“下午失踪的,那保姆怕事,自己先到处找了,没找到,这才慌了,打电话给野猫爸。我现在跟野猫爸一起在找,这回没动用警察。野猫爸还怀疑会不会是绑架,可是至今没有来电话要求我们赎人。刚刚野猫爸说那老太婆最恨你,叫你小心着点,给她背后砸一砖也不是好玩的事。”
许半夏喃喃地道:“已经找上我了,今天一晚上我这儿门铃叫得很古怪,把我家保姆吓死。我本来还以为是谁呢。阿骑,你那儿的地址修姨知道吗?最近野猫好像是到预产期了吧,别让那老太婆弄出古怪来。”
童骁骑道:“我们都没告诉那老太婆我们新家在哪里,胖子你忘了吗?还是你提醒我们不说的。”
许半夏笑了声,道:“哦,我每天做出的聪明事情太多了,所以自己也记不得了。既然是这个老太婆做的事,我也不担心了,她能坏到哪里去,又是装鬼弄神而已。阿骑,还是你得当心着点,你们现在是最脆弱时候。你也别找了,还是快点回家陪着野猫去。野猫和小野猫才要紧呢。”
童骁骑笑道:“野猫爸看着呢,一时走不了,野猫那儿有保镖看着。你放心。”
没想到电话被高跃进抢了过去,对许半夏道:“你说有人在你那儿骚扰,你帮我附近找一下看,修姐走不太远。我等你消息。”
许半夏想了下,道:“老太婆刚刚才出现在我家楼下过,好,我去找一下,等我消息。你们也收工吧,估计她不会在住的地方附近。”
高跃进道:“如果是专门去找你的,我干脆叫人过去你那里守株待兔得了。阿骑,我们收队,不找了。闹着玩吗?搞什么脑子。”听得出高跃进这回是不耐烦了,与上回的焦急大有不同。
电话这才又交回到童骁骑手里,许半夏不得不道:“阿骑,我说句难听的,你三天两头叫弟兄们为那神经老太婆奔波,他们会怎么想?他们都是有血性的人,老是让他们做那种婆婆妈妈的事,你得欠下多少人情?适可而止点。”
童骁骑道:“胖子,我知道的,你放心。”
许半夏还想说什么,张嘴了又合上,忽然想到高跃进正在阿骑身边,他们虽然以前有矛盾,如今怎么都是丈人女婿,她说太多似乎有点不是很合适。好像又是在干涉别人家内政了。即使阿骑不会那么想,但现在当着高跃进的面他也不便有所表示,也只有那么几句话可说。不由觉得郁闷,说了句“那你们等我消息”,便挂了电话。带着漂染出门。
外面很冷,又是半夜,许半夏在整个小区晃荡了半天都没见一根人毛,何况是人。直到回到自己的大楼,却见一辆车里走出一个人,正是高跃进。“胖子,你还真是去找了?谢谢你。”
许半夏正满肚子怨气,一见高跃进,来不及吐苦水,先问一句:“放阿骑回家了?这几天还是让阿骑陪着野猫吧,你要动用弟兄,还是来找我。”
高跃进穿得不多,叫许半夏进车里坐下,这才皱着眉头道:“阿骑已经回家了,修姐肯定是脑子有点问题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什么要做出那么多花样来。看来以后找到了的话,还得多加一个人管着。胖子,我叫人在这儿守着,看她还会不会在你这儿出现。给你添麻烦了。”
高跃进态度那么好,许半夏也就没话说了,不过想了想,还是把今晚发生的事与高跃进说了,说完了忍不住问:“修姨有那水平玩电子门铃吗?我怀疑有点玄啊。”
高跃进沉思了会儿,道:“我感觉她不会,连电灯泡坏了都是叫物业来换的。不过最近几年我善待她,每月给她的钱不少,可能她手头有点积蓄,她出去花点钱叫别人做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种胆子小,只会装鬼弄神,又不敢直接面对你的风格倒是与她打你电话威胁你的行径比较一致,不是没有可能。”
许半夏道:“我倒希望是她做的,她再怎么也只是个女流之辈,胆子又小,也就骚扰一下我的生活。”
高跃进关切地问:“得罪人了?”
许半夏笑道:“能不得罪人吗?连修姨这种人都会恨我。不过我明天出差,需要出去两天,我的保姆不敢一人呆家里,给吓怕了,我估计你们守在这儿的效果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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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半夏笑笑,心说阿骑能给你支使已经不错了。“我的车子停到车库里面去了,人家都已经威胁到家,我可是怕有人在我车子下面装个什么拆个什么的。对了,修姨出走前有什么异常吗?”
高跃进道:“听说电话很多,经常管着门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保姆说有次她接到电话,来电是男的打来。”
许半夏不由一笑:“难道是找了个男朋友?此次只是私奔?好了,很晚,我上去睡觉,春节前安排一个时间给我,我请你吃饭。”
高跃进点点头,微笑道:“上去吧,我会叫秘书通知你见面时间。”
许半夏这才出去,总觉得今天的高跃进和气得很,与以往很不相同,是不是有什么事藏在心里?同样是上市公司的老板,说起来,高跃进要比东北那人容易相处多了。
回去自己的房子,见保姆房间还亮着灯,心说从来她就早睡早起,今天反常了。过去关注一下,敲门问:“怎么还不睡觉?收拾东西吗?明天也来得及啊。”
保姆在里面立刻跳下来开了门,倒是把许半夏吓了一跳。“睡不着,耳朵里全是鬼叫声。”又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道:“我到你房间打地铺好不好?今晚我真害怕。”
许半夏见她紧张得都会不自觉抽动的脸,心下也是可怜她,微笑道:“你过来吧。”看着保姆收拾床褥,许半夏想了想,道:“春节也快近了,最近我公司里很忙,干脆你就回家呆到春节后再回来,我就住到厂里去。你明天离开前帮我整理一些换洗衣服出来,叫公司司机过来取,顺便让他送你回老家。”
保姆一听有点吃惊,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不会是不要我做了吧?”
许半夏没想到她会误解,不由笑道:“不要你做了的话,明天也不会叫司机特意送你了。别胡思乱想,你今天太紧张了,早点收拾好睡觉吧。”
这一晚,保姆倒地就睡着,许半夏却是躺在床上难得地想了很久,她想到了太监。这个有比较聪明的脑袋的人因为她元旦时候心肠一软,最终没叫阿骑继续关注他究竟离开本城了没有,装鬼弄神的会不会是他?他这人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其实胆子挺小,是个做不出大事的小白脸,做这种鬼祟事也有可能。可是如果是他的话,修姨失踪又似乎太巧合了一点。难道是他们勾结?这个念头一出来,许半夏自己先否认,这两人似乎打八杆子都碰不到一块儿,除非是跟戏里演的那样巧合了。很不可能。不过春节前既然决定住到公司去,也就没什么可以顾虑的了,那儿地偏人远,一只狗出现都会招人耳目,何况是人。什么事都等忙过春节这一阵再说。
忽然想到,晚上没接到赵垒的电话,自己也忙得忘记给他电话了。将心比心,他最近也一定很忙,忘记也是有的,明天再说吧。
许半夏因为动用的资金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是老宋可以决策的范围了,半年前就已经直接与老宋公司的老总接触了。这回过去,当然除了对帐之外,还要感谢他们一年来的照顾,自然,老总又得摆宴招待,只是这回不再是以前礼节性的接见,而是朋友间的觥筹交错了。许半夏当然不会忘记给相关人员带去厚重的心意:人民币。
每天都是喝得烂醉,没有点逃避的余地。老宋见许半夏攀上了高枝还不忘一直提携他的生意,过年又一点没忘记他,心里很感动,所以一路亲自接送。许半夏本来是准备第二天晚上就回的,可是在那边酒桌上遇到了另一个类似老宋公司级别的北京公司来的老总。郎有情,妾有意,两下里因为老宋公司老总的撮合,只要没有喝酒的时候都谈得很是愉快。所以第二天晚上,许半夏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北京的老总一起去了香港。于是,许半夏又有了新的资金来源。资金来源分散,不一棵树上吊死,这才比较保险,这种事笨蛋也都知道。
在香港,许半夏看上一只百达翡丽的男表,黑表带,白表面,钢表壳,简单大方,非常喜欢,忍不住下手给赵垒买了一只,作为新年礼物。既然与北京的那个老总一起出来,自然也送了他一只,是为投资,那是不一样的。这两人的东西,目前资金再紧张,许半夏也是要咬咬牙送出的。北京的老总乃是高干子弟出身,见许半夏送来的不是金光灿灿、钻石闪烁、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害他戴不出去的俗物,而是含蓄高贵的物事,又很知道那价值,心里喜欢,自然知道投桃报李,后面该怎么做。有些人,拿几十万现金进去还未必能打动得了他的心,可一件与其身份匹配甚至高于其身份的所谓贵族礼物,却能彻底换来骄傲的他的认同。只因彼此因此似乎有了身份认同,对上了共振频率。
其实赵垒也是这种人。生意场上,许半夏倒宁愿对方是一捆钞票出手就可以收买的俗物。可以少费许多脑筋。
至于生活上,许半夏最欣赏赵垒,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