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为使普若斯小姐和西德尼·卡屯完成重大神圣的使命,在构思上确曾颇费匠心。为了安排那场拚搏,普若斯小姐要在巴黎马奈特大夫一家的临时寓所暂作留守,而且要在起程前先将克软彻打发走,经过多重布置,终于使普若斯与德发日太太单独相遇,从而演出了那场爱与恨、善与恶的决战,其最后胜负,是由德发日太太自己那支早已通体发热、失去判别是非和方向的枪铳所决定的;为使西德尼·卡屯混入监狱,救出达奈,狄更斯更是极尽心曲:早早交待了卡屯与达奈外貌的酷似,老贝雷密探的假出殡,克软彻先生的盗空墓,巴塞德的反复变节投靠,最后还有化学药物的利用,等等,从情节安排上说,可谓环环紧扣,毫无破绽。狄更斯早年就使用过这样一种侦探小说式的结构技巧,即在小说将近结束之处,将故事的千头万绪归诸一缕,然后紧紧抓住这一缕线索步步进逼,直至解开最后的环扣。这能使读者读一部长篇巨著兴趣愈增,直到最终而不感厌倦。《双城记》的结尾,也属于这种模式。不过这部书的结构特色,并不仅见于结尾。它是一部通篇结构简洁完美的作品。这部小说包含着那样丰富的内容,其中有上至王室贵胄下至市井小民以至偷坟盗墓者的种种生活,大至参政、革命,小到家庭琐事、起居细节;场面也是五花八门,有王宫、侯府,有贫民窟、农舍,有监狱、法庭,有银行、酒肆;人物仅有名有姓者就不下数十;时间前后有二三十载,地点包括了英法两个国家,但在篇幅上,它却是狄更斯长篇小说中最短的一部,与他最长的几部小说相比,仅及其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它所以能以较少篇幅包容较多内容,首先要归因于结构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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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是一位深受流浪汉小说传统影响的作家。总体说来,他的小说,特别是前期小说的结构,明显带有松散冗长的特点。他的第一部小说《匹克威克外传》,几乎可以说就是以主要人物的游历串联起来的一系列短篇故事。随后的《尼古拉斯·尼克尔贝》、《老古玩店》、《董贝父子》、《大卫·考坡菲》、《小杜丽》,虽然都有由主要人物的活动构成的中心故事,但又都有很多可以独立成篇的漫衍故事。这些故事对于中心故事来说,甚至并非不可或缺。《双城记》则集中突出地以马奈特大夫的遭遇为主要情节。虽然它也有附带的几则小故事,比如德发日太太一家的悲惨遭遇和仇恨,埃弗瑞蒙德的家族罪恶和族内矛盾,但它们无一不是马奈特大夫故事主线上必不可少的一个有机组成以至伏线,而且比起狄更斯的其他作品,这些小故事数量既少,其本身所占篇幅又有限。即使是马奈特大夫的故事这条主线,各个阶段也疏密不同,有繁有简,有详有略,重点突出。他十八年漫长的监狱生活,仅从巴黎圣安东区阁楼上鞋匠的形象和动作,已可见一斑;迁居伦敦后五年的生活,仅以几行文字就全部交待;埃弗瑞蒙德侯爵兄弟对德发日太太一家及马奈特大夫的迫害,也仅仅包容于万余字的一章叙述当中。经过这样省略或删削,自然节省出了大量可供精雕细刻的篇幅。
狄更斯这部作品的情节既然重点突出,删削果断,而仍流畅自然,不落斧痕,这又要首先归功于运用伏笔或谓设置悬念。小说一开始,就陆续设置了几条伏线,分别暗示:一、马奈特大夫与埃弗瑞蒙德家的旧仇;二、德发日太太与埃弗瑞蒙德家的宿恨;三、克软彻的双重职业;四、巴塞德的密探生涯。随着故事的发展,这些伏线也时隐时现地向前发展,故事几次出现高潮,它们也较为明晰地显现出来,到第三卷第十章,故事发展到了最高潮,它们也升到了表层,渐与主线重合,随后戛然而止。伏笔增添了作品的戏剧性,能引人入胜,这是小说家的重要结构手段之一,狄更斯在《双城记》中比在其他作品中运用尤多。除此之外,狄更斯又善用对比和呼应,与设置伏笔相辅相成。这部作品中有很多明显的对比:伦敦——巴黎,叟候——圣安东区,卡屯——斯揣沃,普若斯小姐——德发日太太;有时事件与事件、人物与人物前后呼应:密探出殡后狂乱的群众——革命爆发后狂乱的群众,偷坟盗墓的克软彻——见义勇为的克软彻;神经错乱的马奈特大夫——神志正常的马奈特大夫——神经错乱的马奈特大夫;潦倒堕落的卡屯——侠义崇高的卡屯。这些对比和呼应,也像伏笔一样,都是作家精心安排,使整个作品的结构更加匀整协调。
a)的性质,但它毕竟不是单纯以情节取胜的通俗小说。它不过向我们证明了在严肃文学作品中,结构也起着巨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