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起死回生 第四章 准备 · 3

发布时间: 2019-12-03 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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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桩业务上的事。你把我弄得心慌意乱,假如我心慌意乱,我还怎么办业务呢?让咱们的头脑清醒清醒,要是可以烦你现在说一说,比如九乘九便士是多少,或是二十个畿尼(14)是多少先令,那会大有好处,我也就会对你的神志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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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轻柔地扶起她之后,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直接回答这一请求,而那双抓住他手腕一直没有放开的手,比刚才更是紧紧地抓住不放。这样一来,她就使得加维斯·劳瑞先生有些放心了。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鼓起勇气来!这是业务!你眼前摆着业务,有利的业务。马奈特小姐,你母亲对你抱定了这样一个宗旨。直到她死的时候——我想是心碎了——始终没有放松到处寻找你那找不到的父亲,她撇下你,才两岁大,希望你长得如花似玉,无忧无虑,希望你的生活不要因为无法确定你父亲是很快就在狱中耗尽心力,还是在那里年复一年地虚掷光阴而蒙上阴霾。”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又赞羡又怜惜地俯视着那披散着的金黄色头发,仿佛是在想象它也许已经染上了灰色。

“你知道你的父亲并没有大笔财产,而且他所有的,已经指定给了你们母女俩,到现在并没有新发现什么钱财或其他什么财产,但是——”

他感到他的手腕给抓得更紧了,就不再说下去。她前额上曾经那样吸引他注意的表情这时固定不动了,而且变得更加深沉,成为一种痛苦和恐怖的表情。

“但是他已经给——给找到了。他活着。大大变了样,这太有可能了;几乎心碎身残,这也有可能;不过我们还是朝最好处着想。还算活着。你父亲已经给人带到巴黎一个过去的仆人家里,而且我们就要到那里去:我呢,去认出他来,只要我能做到;你呢,去使他重新得到生命、情爱、孝敬、将养、安慰。”

一阵战栗传遍她的全身,而且从她身上传到他身上。她用一种低沉、清晰而又敬畏的语声说:

“我要去看他的鬼魂!那是他的鬼魂——不是他!”仿佛她是在梦中说的这番话。

劳瑞先生不声不响地摩挲着那双抓住他胳臂的手。“好啦,好啦,好啦!你看!你看!现在最好的和最坏的都让你知道了。你到那位受屈含冤的可怜先生那儿去,已经走了一大段路。而且经过一段顺风的水路和一段顺利的旱路,你就会很快地到他本人身边了。”

“我一向自由自在,我一向无忧无虑,他的鬼魂还从来没有找过我呢!”她用同样的口气一遍又一遍地这样说,声音渐渐轻得成了耳语。

“就剩下一件事了,”劳瑞先生加重了说话的语气,作为一种促使她注意的妥善办法。“找到他的时候,他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他自己的名字,早就给忘记或是早就给隐瞒起来了。我们要是打听他的名字,那不仅无益,反而有害;要是追问他这些年是无人过问,还是给人故意长期囚禁着,那也不仅无益,反而有害。我们要是刨根问底,那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因为那会很危险。最好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要提这件事,不论怎样,哪怕是暂时的,也得把他从法国转移出去。即使我,因为是英国人,安全有保障,而且即使是台鲁森银行,对法国的信贷关系那样重要,都绝口不提这件事。我没有带明文谈到这件事情的片言只字。这从头至尾是一桩秘密的服务项目。我所有的凭证、账目、备忘录,全都包罗在‘起死回生’这一句话里,这可以表示任何方面的意思。可是,怎么回事啊!她一点儿也没留神听!马奈特小姐!”

完全没有一点动静和声音,甚至也没有仰倒在椅子里,她在他的手下边坐着,一点知觉也没有;眼睛大睁着,紧紧盯在他身上,额头还带着刚才那种表情,看上去仿佛是雕刻上或是打印上去的一样。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臂,这使他都不敢抽身躲开了,唯恐那样会伤着她;因此他高声喊人来帮忙,自己却动也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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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样子粗野的女人赶在旅店的茶房之前跑进了屋子,劳瑞先生虽然心急如焚,也还是看出她浑身通红,还长着红色的头发,穿着有些奇怪的紧身式样的衣服,还在头上戴了一顶极其惊人的软帽,就像是近卫军的木头量杯,而且还是个分量十足的量杯,或是一大块斯梯顿干酪(15),她那只古铜色的手朝他当胸一掌,就打发他飞快地脊背贴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堵墙上,这样一下子就解决了使他挣脱开那位可怜的年轻小姐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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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以为这一位必定是个男人!”劳瑞先生正往墙上贴的时候,气喘吁吁地这样想。)

“唉,看看所有你们这帮人!”这一位大声吆喝,叫着旅店里的侍役。“你们站在那儿盯着我干嘛?还不去拿东西来?我有那么多可看的,嗯?干吗不去拿东西来?你们要是不快点拿嗅盐、凉水和醋来,我就要叫你们领教领教,快,我会这么干的!”

侍役们立即分头去取各种兴奋剂,她于是把病人轻轻放在一张沙发上,极其熟练而又温柔地照料她,管她叫“我的宝贝!”、“我的小鸟!”还得意洋洋而又小心在意地把她那金黄色的头发披散在她肩头。

“喂,你这个穿褐色衣服的!”她义愤填膺地转过身来对劳瑞先生说,“难道你对她说那些非告诉她不可的事情时,就非把她吓死过去不成?看看她,小脸煞白,两手冰凉。你就管这叫‘银行家’呀?”

劳瑞先生让这个难以答对的问题弄得窘迫万状,他只好怀着已经淡薄得多了的同情和谦卑,远远站在一边观看,而这位健妇,说了一声如果这些旅店侍役再站在那儿傻盯着她,她就要“让你们领教领教”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惩罚,并没提究竟是什么,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她继续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干起她的活儿来,把小姐搭拉着的头靠在她自己的肩头,拍她哄她。

“我想她马上就会好了。”劳瑞先生说。

“就是好了,也一点儿都不感谢你这个穿褐色衣服的。我亲爱的小美人儿。”

“我想,”劳瑞先生怀着一种隐约的同情和谦卑又停了一会儿说,“是你陪马奈特小姐到法国去吧?”

“那也是可能的事!”这个健妇说,“既然打算让我过海,难道你还以为老天爷就注定了要让我呆在一个岛上吗?”

这又是一个难以答对的问题,加维斯·劳瑞先生只好退出去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