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格调相似、式样和姿态相类,而与上述典型历史性建筑物的每一座相通的,在各个居住区都有一定数量的平民住房,虽然分散在各区,行家的眼光还是一下子就可以把它们识别出来,并且确定其时代。只要善于鉴赏,即使只是一把敲门槌,也能够从中发现某个时代的精神、某个国王的面貌。
所以说,如今的巴黎并不具备普遍一致的风貌。巴黎现在只是一个若干世纪样品的集锦,其中最美丽的已经消失。现在的首都只是房屋占地面积扩大了,可是那是些什么样的房子呀!照现在巴黎发展的情况来看,每五十年就要更新一次。因此,它那建筑艺术的历史特征每日都在泯灭之中。历史文物越来越罕见,我们仿佛看见它们正在日益湮没,埋葬在房屋之中。我们祖先的巴黎是石头的巴黎,而我们子孙的巴黎将是泥灰的巴黎。
至于新巴黎的现代建筑,我们有意不去谈论。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去恰如其分地加以赞美。苏弗洛先生建造的圣日内维埃芙教堂,当然是石头建造的空前佳妙的一块萨瓦省的糕点,荣誉军团宫也是极为出色的一块蛋糕。小麦市场的圆顶好似一顶巨大规模的英国马师小帽。圣絮皮斯修道院的塔楼就像两大根单簧管,而且式样毫无出众之处;两座的屋顶上还歪七扭八地爬行着电报线,波动起伏,好看得紧!圣罗希教堂的拱门之壮丽,只有圣托马斯·阿奎纳(77)教堂的拱门才能比拟。在它的一个酒窖里还有一座高浮雕耶稣受难像和一个镀金的木雕太阳,这都是无比美妙的东西。植物园里的迷宫之灯也是非常显露才华的。至于交易所大厦,柱廊是希腊式的,门窗的开阔穹隆是罗马式的,低矮宽阔的拱顶是文艺复兴式样的,它当然是一座非常合乎规矩、非常纯粹的建筑物。证明就是:大厦顶上那层阿提刻楼(78)连雅典也没见过,那种直线真是漂亮,而且随处都有烟突管把线条切断!还得指出,屡见不鲜的是:建筑的构造极其适合它的用途,因而一看见建筑物,它的用途也就自动自己否定了自己。所以,任何一座建筑,无论用作王宫,还是议院、市政厅、学院、驯马场、科学院、仓库、法庭、博物馆、兵营、陵墓、庙宇、戏院,都无关紧要。管它的,先用作交易所再说!此外,任何一座建筑还应该适应气候条件。这一座交易所建筑显然是故意为我国这样寒冷而多雨的天气建造的,所以,冬天一下雪,就得打扫屋顶,当然它的屋顶也正是为了便于打扫而造的,于是,那个屋顶完全像在干燥的近东一样,平平坦坦的!至于上述的那个用途,它也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它在法国正是用作交易所的,要在希腊的话,当作神殿也行!诚然,设计它那种造型的时候,把大时钟掩盖起来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否则岂不破坏了正面美妙线条的纯净;但是,也有补偿,围绕着整个建筑盖了一道柱廊,每逢重大宗教盛典的日子,就可以在那里庄严肃穆地发表证券经纪人和商业掮客的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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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极其壮丽的建筑物。况且,还有许许多多美丽的街道,有趣而且丰富多彩,例如里伏黎街就是。我绝对相信,从气球上俯览,巴黎终有一日会呈现出线条丰富,细节无穷无尽,面貌变化多端,表现出那样难以形容的简单中见雄伟,美丽而出人意外,有如棋盘一般。
不过,无论你觉得今日的巴黎多么值得赞美,请你还是把十五世纪的巴黎在你心里恢复原状,重新建造出来吧!请你看看天光是多么美妙地透过无数尖顶、圆塔、钟楼编织而成的樊篱而来;请你想想塞纳河又是多么神奇地在这广阔城市中间奔流,碰上岛岬就撕裂,遇见桥拱就折叠,河水成为一摊摊黄的、绿的颜色,不断变幻着,赛似蛇皮。你再衬托着湛蓝的天空,清楚勾勒出这个老巴黎的峨特式样的剪影,让它的轮廓漂浮在那粘附于无数烟囱上的冬日烟霭之中;你把它浸没在浓浓的黑夜里,看看光明与黑暗在那无边建筑物迷宫中交织成趣;你投入一线月光,使这昏暗迷宫朦胧出现,使无数塔楼的巨大头顶显露在迷雾之上;或者,你重新展现它那浓黑的侧影,以阴影去复活尖顶和山墙的无数锐角,使黑色剪影凸现在落日昏黄的天幕上,显出无数锯齿,赛过鲨鱼的下颌,——然后,你再比较吧!
要是你想从旧城获得现代巴黎再也无法给予的印象,那你就在哪个重大节日的早晨,在复活节或圣灵降临节,日出之际,登上某个制高点,俯览整个首都,去目睹那钟乐齐鸣的奇景。看啊,信号自天而降,因为,那是太阳发出信号,于是,成千上万教堂同时颤动。首先是零星散布的钟声铿锵,从一座教堂到一座教堂,仿佛是乐师们彼此告知演奏就要开始了;然后,突然你看见——因为有时似乎耳朵也有其视觉,——你看见从每一座钟楼同时升起声音之柱、和声之烟。开始,钟声一一战栗,袅袅升起在那灿烂辉煌的晨空,径直,纯净,可以说是彼此孤立。然后,钟声逐渐壮大而溶合、混同,彼此交融,汇合为一支雄浑磅礴的协奏曲。现在只有一个块然整体的音响在颤动了,从无数钟楼回荡不已,飘扬,波动,跳跃,旋转于全城上空,把那不尽颤抖的轰然鸣响的涡卷远远投向天边之外,延绵不绝。然而,这和声的汪洋大海并不是一团混沌。无论它多么宏大,多么深邃,它仍然透明豁亮。你可以看见每组音符独立蜿蜒着,从钟声齐鸣中逸出;你可以一直倾听手铃和风笛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唱和;你可以看见一个钟楼至一个钟楼八度上下跳跃;你注视着这些八度音振翅翱翔,轻盈而发出呼啸:这是银铃的声音;跌落而破碎、跛行:这是木钟的声音;你从它们中间惊赞着圣欧斯塔希教堂七口钟的丰富音阶上行下降响个不停;你看见闪亮的音符急速滑过一切音程,划出三、四个曲曲折折的光迹,然后闪电一般消失了。那边,是圣马丁教堂尖锐、碎裂的歌唱,这边,是巴士底阴险、粗暴的呼喊,另一端是粗壮的卢浮塔的最低音。旧王宫庄严钟乐的响亮颤音传向四面八方,圣母院钟声均匀地重重撞击着,犹如大钟敲打铁砧,溅出一阵阵火花。你不时看见圣日耳曼-德-普瑞三重钟乐飞扬,一阵阵各种形状的音符掠过。随后,这一阵阵宏伟壮丽的钟声微微间歇,圣哉马利亚的赋格曲式乐音穿插进来,断断续续轰鸣,如同星光的火花爆裂。下面,在这支协奏曲的最深处,可以模模糊糊分辨出各座教堂内心的歌声,从它们拱顶的每个颤动着的毛孔里渗透出来。——确实,这是一出值得静听的歌剧。通常,巴黎白天散逸出营营声,那是城市在低声曼语,夜里那是城市在轻轻呼吸;现在,这是城市在歌唱。因此,请你注意倾听这钟乐,想象向整体音响扩散五十万人的款款倾诉、河水永恒的哀怨、风声无尽的叹息、天边山丘上如同巨大管风琴奏鸣的那四座森林的遥远而庄重的四重奏,你再像半浓淡画中那样,从中心钟乐声里消除那些过于嘶哑、过于尖锐的声音;然后,请你说说世上是否还有什么声音更为丰富,更为欢乐,更为金光闪闪,更为使人晕眩,胜似这钟乐齐鸣,超过这音乐的熔炉,超过这么许多高达三百尺(79)的石笛同时铿然发出成千上万乐音,胜似这座浑然成为整个一支管弦乐的城市,超过这首暴风骤雨般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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