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门!”库瓦提埃说。
屠朗若伙计继续说:“可敬的大师,您这样虔信宗教,我觉得由衷地高兴。不过,既然您是大学问家,难道您已经由于学识丰富以至于不信知识了?”
“不是,”副主教抓住屠朗若伙计的手臂说,阴暗的眸子里闪耀出热烈的光芒:“不是,我不否认知识。我匍匐在地面上爬行,指甲插入地下,穿过地穴的无数曲径,时间并不长久,并不是看不到远远在我前面,在黝黑回廊的尽头,有一线光明,一点火光,有一个什么,仿佛是反映出那个令人目眩的中央实验所,即,患者和智者突然发现上帝的那个实验所!”
屠朗若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么,您到底认为什么是真实而又肯定的呢?”
“炼金术。”
库瓦提埃叫了起来:“天呀,堂克洛德,炼金术固然有其道理,但是您为什么诅咒医学和星象学?”
“你们的那个人学,尽为虚空!你们的那个天学,尽为虚空!”副主教断然宣称。
“您对艾皮道鲁斯和迦勒底(14)真是太不客气了,”医生冷笑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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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听我说,雅各先生。我是认真说的。我不是御医,王上并没有赏赐我兑达路斯的花园,让我在里面观测星座……您别生气,请听我说。您得到了什么真理,我不说从医学中——医学,未免太愚蠢,——我只说从星象学中您得到了什么?请您告诉我:纵行boustrophédon有什么长处,ziruph数字和zéphirod数字(15)又有什么新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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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瓦提埃说:“您难道否认锁骨的磁力,而降神术就是从中产生的?”
“错了,雅各先生!你们的那些法术没有一个有真实的结果。然而,炼金术有其发现。您难道能否认这样的成绩:冰埋在地下一千年就化为水晶,铅乃万金之祖(因为黄金不是金属,黄金是光);铅只需经历二百年一期的四个时期,就能相继由铅态变为红砷态,由红砷态变为锡态,由锡变为白银。这难道不是事实?然而,相信锁骨,相信满线(16),相信星宿,这很可笑,就像震旦帝国(17)的人相信黄莺化为鼹鼠、麦粒变作鲤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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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瓦提埃叫道:“我研究过炼金术,我认为……”
声势夺人的副主教不容他说完,就继续说道:“而我,研究过医学、星象学和炼金术。只有这里才有真理(说着,他从柜子上抓起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前面说到过的那种粉末),只有这里才有光明!希颇克腊特斯,是梦;乌腊尼亚(18),是梦;赫尔麦斯(19),是一个思想。黄金,就是太阳;造出黄金,不啻上帝!这才是唯一的科学。我深入探究过医学和星象学,我告诉您,都是虚空,虚空!人体,那是黑暗;星宿,那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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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坐倒在椅子上,坚强有力,如有神灵附体。屠朗若伙计观察着他,一言不发。库瓦提埃勉强冷笑,微微耸肩,低声念叨着:“疯子!”
屠朗若突然说道:“那神奇的目标,您达到了吗?您造出了金子?”
“我要是造出了,”副主教回答,缓缓吐字,仿佛是在思考,“那么,法国国王就不叫路易,而叫克洛德了!”
屠朗若皱起眉头。
堂克洛德却轻蔑地笑笑,又说:“我说了些什么呀?我要是能重建东罗马帝国,法国王位对我又算什么呢?”
“那才好哩!”屠朗若说。
“啊!可怜的疯子!”库瓦提埃嘟囔道。
副主教继续说下去,似乎现在只是回答他自己的思想:
“可是,我仍然在爬行;我在地下道路的石子上爬,磨破了脸和双膝。我只是隐约窥见,却不得尽观!我不能尽读,我只是一个字一个字拼!”
屠朗若问道:“等到您能尽读了,您将造出金子么?”
“那还用问!”副主教说。
“要是这样,圣母知道我太需要钱了,所以,我真想学会读您的书。可敬的长老,您告诉我,您的科学该不会与圣母为敌,或者亵渎她吧?”
对这个问题,堂克洛德只是以冷静的高傲态度答道:“我是谁的副主教?”
“您的话不错,大师。好吧!请您教给我,好吗?让我跟您一起拼读吧!”
克洛德顿时表现出撒母耳(20)般威严,俨若教皇的姿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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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要历经种种神秘,所需的岁月恐怕远远超过您有生之年。您的头发现在就花白了!等咱们走出地穴,只好白发苍苍了,可是进去的时候必须满头青丝!单单求知本身,就足以使我们双颊洞陷,形容枯槁,熬干我们的脸庞;科学,不需要老年人奉献给它已经皱纹密布的脸。不过,如果您的欲望不可克制,一定要在您这样的岁数学习,破译先哲的可畏文字,那您就来找我好了,对的,我将竭尽全力。我不会叫您——可怜的老人去钻先贤希罗多德斯(21)说过的金字塔墓室,或者爬上巴比伦的砖塔,或者印度泰姬白色大理石圣殿。迦勒底人仿照席克腊神圣式样建造的结构,被毁掉的所罗门庙宇,破碎的以色列列王陵墓石门,我都没有见过,跟您一样。我们将只限于阅读我们现在手头所有的赫尔麦斯著作片断。我将向您解释圣克里斯多夫塑像、播种者象征、圣小教堂门前那两个天使(一个把手插进水罐里,另一个的手伸进云端)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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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 Claudi!(22)象征不是数。您把峨菲乌斯当作了赫尔麦斯(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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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身对屠朗若说:“您愿意什么时候来都行。我要让您看尼古拉·弗拉麦坩埚里剩下的金屑,您可以把它同巴黎的吉约墨主教的黄金比一比。我要教给您希腊词Peristera(25)的神秘含义。不过,首先我要叫您一一念出全部的大理石字母,阅读全部的花岗岩书页。我们要从吉约墨主教和圆形圣约翰教堂的门廊,走到圣小教堂,然后走到马里福街上尼古拉·弗拉麦住宅,走到圣无辜婴儿公墓里他的坟墓,去读圣惹维医院和铁工作坊街门廊上那四个大铁架上写满的象形文字。我们还要一同研读圣科姆、阿当的圣日内维埃芙、圣马丁、屠宰场圣雅各——这些教堂建筑的门脸儿上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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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朗若虽然眼神里透露出领悟,却似乎早已不再听得懂堂克洛德说的是什么了。他打断了他的话:
“天呀!您说的都是些什么书呀?”
克洛德推开小室的窗子,指指宏伟的圣母院教堂,说道:
“这就是一本!”只见繁星闪耀,圣母院的两座钟楼、教堂的石头外墙、怪异的后部建筑,都以黑色侧影映现在夜空,宛如一只双首斯芬克斯巨怪蹲坐在城市中央。
副主教沉默不语,对这庞然伟岸的建筑物凝视片刻,接着,一声叹息,伸出右手,指着桌上摊开的那本书,左手指着圣母院,忧伤的目光从书本转向教堂,说道:
“不幸,这一个将要扼杀那一个(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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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瓦提埃急忙走过去,不禁叫了起来:“哎呀!可是,这一个有什么可怕呢?这不就是安东尼·科柏诺一四七四年在纽伦堡印行的Glossa in epistolas D.pauli(27)吗?并不是新书,只是格言大师彼埃尔·隆巴的旧著。您是因为它是印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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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说着了,”克洛德回答,似乎沉浸在深思中,始终站在那里,屈起的食指搁在著名的纽伦堡印刷机印出的那对开本上。接着,他说出神秘的话语:“不幸,小东西往往压倒庞然大物。一颗牙齿会毁掉整个身躯。尼罗河的小老鼠能够咬死鳄鱼,剑鱼能戳死鲸鱼,书将扼杀建筑!”
雅各正低声对同伴复述他那不断念叨的评语:“他是疯子!”这时,修院的熄灯钟响了。这次,他那伙伴回答说:“我想他真是疯子。”
现在,任何客人都不许再在院内停留。两人起身告辞。屠朗若道别时说:“大师,我敬爱学者和智士,我尤其敬重您。请您明天到小塔宫来,您就问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的住持好了。”
habet sanctus Venantiuset debet sedere in sede thesaurarii.(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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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从此,副主教每当路易十一回巴黎的时候常被召去与王上谈话,堂·克洛德所受宠爱盖过了奥利维埃·公鹿和雅各·库瓦提埃,于是,后者也就按照自己的习惯,对国王很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