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图尼安太太为道德花了三十五法郎
芳汀看到自己能维持生计了,高兴了一阵。体面地自食其力,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她身上工作的兴趣又真正回复了。她买了一面镜子,喜孜孜地从中看到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秀发和皓齿,忘却许多往事,只想她的柯赛特和未来的希望,她几乎是幸福的。她租了一个小房间,以今后的工作做担保,买了一些家具布置房间;这是她生活习惯杂乱无章留下的痕迹。
由于她不能说自己结了婚,上文读者已经看到了,她小心谨慎不提到自己的小女儿。
读者已经知道,开初,她按时给泰纳迪埃夫妇寄钱。因为她只会签名,她不得不让代笔人给他们写信。
她常常写信。这引人注目。在妇女车间,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说是芳汀“常写信”,她“行为很怪”。
窥伺别人的行为,最起劲的莫过于与事情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那位先生总在黄昏时来到?为什么那位先生每逢星期四,总是不把帽子挂在钉子上呢?为什么他总是走小巷呢?为什么那位太太到家之前就下车呢?为什么“她的匣子里装满信纸”,她还要派人去买一本信笺呢?等等。——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想了解谜底,尽管与此毫不相干,也要花费比做十件善事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而且分文不取,只是为了高兴,为了好奇而好奇。他们整天跟随这个男人或这个女人,在街角,在过道的门洞里,夜晚,冒着寒冷和淫雨,守候几个小时,贿赂跑腿的人,灌醉车夫和仆人,收买女仆,串通看门人。图什么?一无所图。纯粹出于强烈地想看、想知道和想深入了解。纯粹出于渴望说话。一旦秘密了解到,隐私公诸于众,谜底大白于天下,带来的是灾难、决斗、破产、家破人亡,“发现这一切”的人却幸灾乐祸,其实他们本来并不图利,纯粹出于本能。真是可悲可叹啊。
有些人很恶毒,仅仅在于要饶舌。他们的谈话,在客厅里谈心,在候见厅闲聊,如同很快就烧光木柴的壁炉一样;它们需要许多燃料,燃料就是周围的人。
因此,人们注意到芳汀。
除此之外,不止一个女人嫉妒她的金发和皓齿。
大家注意到,在车间里,在大庭广众之中,她常常回过身去擦一滴眼泪。这时,她正想到她的孩子;兴许也想起她爱过的男人。
割断以往的情怨,这是个痛苦的差使。
大家注意到,她每个月至少写两次信,总是同一个地址,而且她自己贴邮票寄信。有人终于弄到了地址:蒙费梅的旅店老板泰纳迪埃先生。代笔人是个肚子里不灌满红酒,就不会把秘密倒出来的老头儿,人家在小酒店里把他的话套了出来。总之,大家知道,芳汀有个孩子。“大概是个女儿。”有一个长舌妇,到蒙费梅转了一圈,同泰纳迪埃说过话,回来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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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三十五法郎,把事情弄明白了。我看到了孩子!”
这样做的长舌妇是个魔女,名叫维克图尼安太太,所有人的品德的守卫者和看门人。维克图尼安太太五十六岁,既丑又老,戴上这双重面具。声音颤抖,思想古怪。这个老婆子有过青春,那真是咄咄怪事。她年轻时正值九三年,嫁给一个从修道院逃出来的修士,他从贝尔纳教派转到雅各宾派,戴上红帽子。她冷酷无情,难以相处,脾气暴躁,专爱挑剔,动辄易怒,近乎狠毒;她是个寡妇,但常常思念她的修士,他把她治得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这是一棵被修士道袍拂来拂去的荨麻。在王政复辟时期,她成了一个虔信的女人,她是那样热诚,以致教士们原宥了娶她的修士。她有一小笔财产,她大事张扬地遗赠给一个宗教团体。在阿拉斯主教区,她非常受人重视。这个维克图尼安太太到蒙费梅跑了一趟,回来后说:“我看到了孩子。”
这件事发生后过了一段时间。芳汀在工厂里干了一年多,一天上午,车间工头代市长先生交给她五十法郎,对她说,她不再是厂里的人了,而且市长吩咐,劝她离开本地。
正是在这个月,泰纳迪埃夫妇继十二法郎而不是六法郎的要价之后,刚要求付十五法郎而不是十二法郎。
芳汀吓呆了。她不能一走了之,她欠着房租和家具钱。五十法郎不够还清这笔债。她咕哝了几句求情的话。女工头通知她,她要立刻离开车间。芳汀只不过是个低级女工。她很绝望,更感到耻辱,离开了车间,回到自己房里。她的过错如今人人知晓了!
她感到没有勇气申辩。人家劝她去找市长先生;她不敢。市长先生给了她五十法郎,因为他心地善良,但把她赶走,因为他按章办事。她在这判决下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