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 第二卷 爱波尼娜 · 二

发布时间: 2019-12-04 00: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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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孵化的罪恶胚胎

沙威在戈尔博老屋看来大获全胜,其实并非如此。

首先,也是他的主要忧虑,沙威没有抓住那个被绑住的人。逃走的被害者比凶手更可疑;很可能这个对匪徒来说奇货可居的人,对当局也是好猎获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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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沙威没有抓住蒙帕纳斯。

必须等待另一次机会抓住这个“花花公子恶魔”。蒙帕纳斯遇到在大街树下放哨的爱波尼娜,把她带走了,宁愿跟女儿谈情说爱,也不愿跟父亲沆瀣一气。他很走运,逍遥法外。至于爱波尼娜,沙威仍派人“再抓住她”。聊以自慰吧。爱波尼娜已在马德洛内特监狱跟阿泽尔玛相会。

最后,从戈尔博老屋到福斯监狱的路上,被抓住的主犯之一克拉克苏失踪了。不知怎么搞的,警察“莫名其妙”,他化为了气体,从拇指铐中溜掉,从车缝间溜走,马车确有裂缝,让他逃走了;大家不知怎么解释,只知道到达监狱时,不见了克拉克苏。其中有仙人或警察帮忙。克拉克苏融化在黑暗中,就像雪片融在水中一样吗?有没有警察暗中配合呢?这个家伙是不是有双重谜团,同属于混乱与秩序呢?他集犯法和镇压于一身吗?这个斯芬克司前爪伸在罪恶中,后爪伸在当局中?沙威决不接受这种办法,面对这样的妥协怒发冲冠;但他的警队里有的警官,尽管是他的下属,却比他更清楚警察局的底细。克拉克苏是个大恶棍,他可以成为一个好警察。能同黑暗势力有密切的变换身份的关系,做强盗出类拔萃,当警察身手不凡。确有这类两面的无赖。无论如何,不见踪影的克拉克苏没有再抓住。沙威愤怒多于惊异。

至于马里于斯,“这个傻瓜律师可能害怕了”,沙威忘记了他的名字,没放在心上。再说,一个律师,总会再遇到的。但这仅仅是个律师吗?

预审开始了。

预审法官希望得到一点闲谈透露的情况,认为有必要不把褐铁矿老板团伙当中的一个投入监狱。这个人就是布吕荣,小银行家街那个长发。把他放到查理曼大院后,监视者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布吕荣这个名字,令人想起福斯监狱的一件事。新楼那个丑陋不堪的院子,管理部门称为圣贝尔纳院子,匪盗称为狮子沟院子,有一扇生锈的旧铁门,通向福斯公爵府的旧礼拜堂,现已改为牢房,门左边耸立一堵齐屋顶高的墙,布满斑驳的片状和千疮百孔,十二年前墙上还能见到一个城堡图形,是用铁钉粗糙地刻在石头上的,下面有这样的签字:

布吕荣,一八一一年。

一八一一年那个布吕荣是一八三二年这个布吕荣的父亲。

匪徒并不因为落入法网而停止活动。他们并不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收敛。因一次犯罪而下牢,并不妨碍开始再次犯罪。艺术家有一幅画挂在画展,仍然在画室里创作另一幅新作品。

布吕荣似乎被监狱吓呆了。有时看到他几小时呆在查理曼大院里,站在食堂的窗口旁,仿佛一个白痴,望着食堂肮脏的价格牌,起首是:“大蒜,六十二生丁。”结尾是:“雪茄,五生丁。”要不然,他呆在那里发抖,牙齿打战,说是在发烧,打听发烧病人病房里的二十八张床是否有空位。

约在一八三二年二月的下半月,人们突然获悉,布吕荣这个昏昏欲睡的人,通过几个杂役办了三件不同的事,不是以他的名义,而是以他的三个同伴的名义,他们花了他五十苏,这过度的花销引起了警卫队长的注意。

经过调查,并核对贴在囚犯会客室的办事费用表,终于了解到,五十苏是这样花掉的:三次跑腿,一次到先贤祠,十苏;一次到慈谷医院,十五苏;一次到格勒奈尔城门,二十五苏。最后一次也是最贵的一次。然而,到先贤祠,到慈谷医院,到格勒奈尔城门,正好是三个城关恶徒居住的地方,一个叫克吕伊德尼埃,外号怪汉,一个叫光荣汉,是期满释放的苦役犯,还有一个叫煞车杠,这件事引起警察对他们的注意。警察认为猜到这些家伙跟褐铁矿老板是一伙的,其中两个匪首巴贝和格勒梅已在押。警察设想,布吕荣的信并不按地址送,而是交给等在街上的人,信里大概有策划干坏事的主意。还有别的迹象;警察逮捕了这三个匪徒,以为挫败了布吕荣的阴谋。

采取这些措施以后大约一周,一天夜里,一个巡夜的看守察看新楼底层的牢房,正要将执勤牌投入箱里(这种方法用来验明看守是否严格执勤,看守每一小时都要往挂在牢房门上的箱子投牌子)时,这个看守通过窥视孔,看到布吕荣坐在床上,借着壁灯的光在写什么。看守走了进来,但关了布吕荣一个月的黑牢里,搜不出他写了些什么。警察没有获得更多的情况。

肯定无疑的是,第二天,“一个驿站车夫”从查理曼大院抛到狮子坑,越过了分隔两个院子的六层楼房。

囚犯所说的“驿站车夫”,指的是一团巧妙揉成的面包;有人把面包团送到“爱尔兰”,就是说越过一个监狱的屋顶,从一个院子抛到另一个院子。按词源学解释:越过英国;从一块陆地到另一块陆地;“到爱尔兰”。这个面包团落在院子里。捡到的人打开来,看到里面有一封写给一个囚犯的短信。如果捡到的是囚犯,就会送给收信人;如果捡到的是看守,或者被秘密收买的囚犯,监狱里称为绵羊,苦役监里称为狐狸的人,信就会送到管理处,转给警察。

这回,“驿站车夫”到达了目的地,尽管收信人此刻在“隔离”。收信人不是别人,正是巴贝,褐铁矿老板的四巨头之一。

“驿站车夫”里有张卷着的纸,上面只有这两行字:

“巴贝。在普吕梅街要做一笔买卖。开向花园的一道铁栅门。”

这正是布吕荣在夜里写的字条。

尽管要通过男女搜查人员的关口,巴贝还是找到办法,将字条从福斯监狱送到关在老年妇救院女监狱的一个“相好”那里。这个姑娘又把字条转交给另一个她认识的女人,后者名叫玛侬,虽受到警察的严密监视,但还没有被抓起来。这个玛侬,读者已经见过她的名字,同泰纳迪埃一家有关系,后文再加说明;她去看爱波尼娜,就能在老年妇救院女监狱和马德洛内特监狱之间起桥梁作用。

恰好在这时,由于预审泰纳迪埃时缺乏证据,他的两个女儿爱波尼娜和阿泽尔玛得到释放。

爱波尼娜出狱时,玛侬在马德洛内特监狱门口候着她,把布吕荣给巴贝的字条交到她手上,委托她去“了解”这桩买卖。

爱波尼娜来到普吕梅街,找到那扇铁栅门和花园,察看了房子,又是窥视,又是守候,几天以后,她到克洛什佩斯街,交给玛侬一块饼干,玛侬再转交给巴贝在老年妇救院女监狱的情妇。一块饼干,在监狱的黑话中,意思是:“没有什么买卖。”

这样,不到一周,巴贝和布吕荣,一个去“受审”,另一个受审回来,在福斯监狱的巡逻道上相遇。布吕荣问:“普街怎么样?”巴贝回答:“饼干。”

布吕荣在福斯监狱孕育的犯罪胎儿,就这样流产了。

这次流产却有后果,但与布吕荣的计划毫不相干。下文就会看到。

人常常这样,以为结好一条线,但结的却是另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