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赛特的恐惧
四月上半月,让·瓦尔让出了一趟门。要知道,他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就要这样做。他走掉一两天,最多三天。他到哪里去?没有人知道,连柯赛特也不知道。只有一次,他出发时,她坐出租马车一直陪他到一个小死胡同的角落,拐角上写着:“普朗什死胡同”。他在那里下车,出租马车把柯赛特送回巴比伦街。一般是在家里缺钱用时,让·瓦尔让才短期出门。
让·瓦尔让出门了。他说过:“我过三天回来。”
晚上,柯赛特独自一人呆在客厅里。为了解闷,她打开管风琴,一面弹奏,一面唱起《厄里安特》〔1〕中的合唱曲《猎人迷失在森林》,这也许是整部歌剧中最美的曲子。她唱完后,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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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好像听到花园里有人走路的声音。
这不可能是她的父亲,他不在家;这不可能是图散,她睡觉了。现在是晚上十点钟。
她走到客厅关闭的护窗板旁,将耳朵贴在上面。她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在轻轻走路。
她迅速上了二楼,回到自己房里,打开护窗板上的气窗,往花园里张望。明月当空,就像白天一样看得清楚。
没有人。
她打开窗户。花园里绝对安静,街上像往常一样空无一人。
柯赛特想,她搞错了。她原以为听到响声。这是韦伯阴沉而奇异的合唱曲产生的幻觉,它给人的脑海打开惶恐的深渊,给视觉的印象就像令人昏眩的森林一样颤动,只听到暮色中隐约可见的猎人不安的脚步踩着枯枝的咔嚓声。
她不再想这件事了。
再说,柯赛特本性并不胆小。她的血管里流着赤脚走路的波希米亚女人和女冒险家的血液。读者记得,她是云雀而不是鸽子。她本质上是野性的,勇敢的。
第二天,在夜幕降临时分,还不太晚,她在花园里散步。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觉得不时听到一种像昨天的响声,仿佛有人在离她不太远的树下黑暗中走路,但她心想,两根树枝晃动时的摩擦,酷似人走在草地上,便不加留意。再说,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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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灌木丛”;她要穿过一小片绿草地,才能回到台阶。月亮刚刚升起在她背后,当柯赛特走出树丛时,月光把她的身影照在前面的草坪上。
柯赛特骇然地站住了。
在她的身影旁边,月光在草坪上清晰地照出另一个身影,异常吓人和可怕,这个影子戴着一顶圆帽。
仿佛是个男人的影子,站在树丛边沿,在柯赛特身后几步路的地方。
她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既不叫喊,也不叫人来,一动不动,不回过头来。
最后,她集中全部勇气,坚决回过身来。
没有人。
她看看地上。影子消失了。
她回到灌木丛,大胆地在各个角落里搜索,一直走到铁栅门,一无所获。
她真正感到浑身冰凉。这还是一种幻觉吗?什么!连续两天?一个幻觉也就算了,但会有两个幻觉吗?令人不安的是,影子肯定不是一个幽灵。幽灵不戴圆帽。
第二天,让·瓦尔让回来了。柯赛特给他讲了她以为听到和看到的情况。她期待能清除疑虑,她的父亲耸耸肩,对她说:“你是一个疯丫头。”
让·瓦尔让变得忧心忡忡。
“不能说没事,”他对她说。
他借口离开了她,走到花园里。她看到他非常仔细地察看铁栅门。
夜里,她醒了过来;这回她拿稳了,她清晰地听到她窗下的台阶附近的走路声。她奔向气窗,打了开来。花园里确实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正当她要叫起来时,月光照亮了这个人的侧影。这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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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瓦尔让这一夜和随后两夜都在花园里度过。柯赛特从气窗看到他。
第三夜,月光减弱了,开始升起得晚些,可能是在凌晨一点钟,她听到一阵大笑声,她的父亲的声音在叫她:
“柯赛特!”
她跳下床来,穿上便袍,打开窗户。
她的父亲在下面的草坪上。
“我叫醒你是让你放心,”他说。“看吧。这就是你看见的戴圆顶帽的人影。”
他指给她看草坪上月光投下的一个黑影,确实很像一个戴圆帽的人的鬼魂。这是矗立在邻家屋顶上铁皮烟囱投下的影子。
柯赛特也笑起来,一切不祥的猜测站不住脚了,第二天,她同父亲吃早饭时,拿烟囱影子光顾阴森的园子来说笑。
让·瓦尔让又变得完全安心了;至于柯赛特,她不太注意烟囱是否在她看到或以为看到的影子那个方向,月亮是否在天空的同一个地方。她决不寻思,烟囱怎么这样古怪,生怕被人当场抓住,一有人看到它的影子,就会缩回去,因为当柯赛特回过身来时,影子便消失了,而且柯赛特觉得十拿九稳。柯赛特完全放下心来。她觉得论证充分,有人傍晚或夜里在花园走动,这件事是她的臆想。
但几天以后,又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