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瓦尔让报仇
当让·瓦尔让同沙威单独在一起时,他从身体中间解开缚住俘虏的绳子,绳子的结打在桌子底下,然后,他示意沙威站起来。
沙威服从了,带着难以形容的微笑,里面浓缩了虽然权力受困,仍然表现出的高傲。
让·瓦尔让抓住沙威的腰带,就像牵住干活牲口的胸带一样,把他拖在身后,缓慢地走出小酒店,因为沙威腿上缚住绳子,只能走碎步。
让·瓦尔让手里握着手枪。
他们这样穿过街垒内部的梯形地段。起义者全都面对迫在眉睫的进攻,背对着他们。
只有马里于斯独自站在街垒左端,看见他们走过去。受刑者和刽子手这一对,被他心灵中阴森的光照亮了。
让·瓦尔让好不容易让捆住身子的沙威爬过蒙德图巷的小街垒,一刻也不松开他。
他们跨过街垒后,两人来到了小巷。再没有人看到他们。楼房的拐角挡住了起义者看到他们的视线。离开几步路的地方,从街垒拖出来的尸体摞成可怕的一大堆。
在死人堆里,可以分清一副煞白的面孔,披散的头发,一只打穿的手,一只半裸的女人乳房。这是爱波尼娜。
沙威斜视这具女尸,非常平静,小声说:
“我觉得认识这个少女。”
然后他转向让·瓦尔让。
让·瓦尔让把手枪夹在腋下,盯住沙威,不用话语就能表示:“沙威,是我。”
沙威回答:
“你报仇吧。”
让·瓦尔让从背心兜里取出一把折刀,打了开来。
“一把刀!”沙威叫道。“你做得对。这个对你更合适。”
让·瓦尔让割断沙威脖子上的绳子,然后割断他手腕上的绳子,随后弯下腰,割断缚住双脚的绳子;挺起身来对他说:
“您自由了。”
沙威不容易吃惊。但他不管怎样能控制住自己,这时也免不了震动。他目瞪口呆,纹丝不动。
让·瓦尔让继续说:
“我认为自己从这里出不去了。不过,一旦侥幸出去,我住在武人街七号,名叫割风。”
沙威像老虎似的咧了咧嘴,露出一点嘴角,他在牙缝里咕噜说:
“小心。”
“走吧,”让·瓦尔让说。
沙威又说:
“你刚才说叫割风,住在武人街?”
“七号。”
沙威小声重复:“七号。”
他重新扣上礼服纽扣,挺起胸膛,恢复军人的姿态,转了半圈,交抱手臂,一只手托住下巴,朝菜市场方向走去。让·瓦尔让目送着他。沙威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冲让·瓦尔让喊道:
“您叫我厌烦了。你不如杀死我吧。”
沙威没有发觉,他用第二人称单数称呼让·瓦尔让了。
“您走吧,”让·瓦尔让说。
沙威慢慢走远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布道师街的拐角。
沙威消失以后,让·瓦尔让朝天开了一枪。
然后他回到街垒,说道:
“干完了。”
这段时间发生下面的事:
马里于斯更注意外边,而不是里边,至今一直没有仔细去看捆在楼下大厅幽暗的一圈中的密探。
大白天他跨进街垒,要去赴死,看到沙威时,便认出了沙威。回忆倏地来到他的脑际。他记起蓬托瓦兹街那个警官,还有他交给自己的两把手枪,他,马里于斯,在这个街垒中已经使用过了;他不仅记起了面孔,而且记起了名字。
但这回忆和他所有的思想一样,朦胧、混乱。他不能肯定,他向自己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警官告诉过我叫沙威吗?”
为这个人出面干预,也许还是时候?可是,首先必须知道这是不是沙威。
马里于斯招呼刚站在街垒另一头的昂若拉。
“昂若拉!”
“什么事?”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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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那个警察。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当然。他告诉了我们。”
“他叫什么名字。”
“沙威。”
马里于斯站了起来。
这当儿,传来一下手枪声。
让·瓦尔让又出现了,叫道:“干完了。”
马里于斯的心里,掠过一丝阴森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