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四章 黑潮

发布时间: 2019-12-04 0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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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水面积为三亿八千三百二十五点五八万平方公里约合三千八百〔1〕多万公顷。液态水体积为二十二亿五千万立方英里,如果构成一个球体,直径可达六十法里,重量可达三百亿亿吨。要知道这个数目有多大,必须明白一百亿亿对十亿之比,相当于十亿对一个单位之比,也就是说,在一百亿亿中所包含的十亿数,等于十亿中包含的所有单位数。那么,液态水总量差不多等于四万年所有陆地江河的总流水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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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质纪年中,火的时期之后是水的时期。最初地表一片汪洋。接着,在志留纪,山峰渐渐露头,一些岛屿浮出海面,在局部洪流的冲刷下几落几起,时隐时现,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了陆地,最后固定为地理学上的大陆,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样子。固体陆地占据水域面积为三千七百点六百五十七万平方英里,即一百二十九点十六亿公顷。

大陆的形状把海水分为五大部分:北冰洋,南冰洋,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

太平洋从北至南处于南北两极圈之间,从西至东位于亚洲和美洲之间,跨越一百四十五度经线。太平洋最太平,水流宽阔而舒缓,潮水涨落不大,雨量丰沛。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命运首先召唤我跑遍的海底世界竟然是太平洋。

“教授先生,”尼摩船长对我说,“如果您乐意,我们去测定我们现在的准确方位,决定此次远游的出发点。现在是十二点差一刻。我们马上浮上水面。”

船长按了三下电铃。水泵开始把储水罐中的水排出,流体压力计指针表明鹦鹉螺号上升时承受不同压力的运动状况,后来,指针不动了。

“我们到了,”船长说。

我走向通往平台的中央扶梯。我沿着金属阶梯一步步往上攀登,盖板已经打开,我登上鹦鹉螺号船顶。

平台浮出水面只有八十厘米。只见鹦鹉螺号前后呈纺锤状,恰如一支长长的雪茄烟。我注意到船身上的钢板,颇似砌砖叠瓦,鳞次栉比,活像陆地上大型爬行动物身上的鳞甲。于是我恍然大悟,即使人们使用高倍望远镜,这条船也难免总被错认为是海中怪兽。

临近平台正中,只见那只小艇半身窝藏在船体凹槽内,宛如一个微微突起的肿瘤。在平台前后,隆起两个不很高的笼罩,上面安装有厚厚的透镜玻璃:一间是鹦鹉螺号的舵手室,另一间则装有大功率电力探照灯,为航路照明。

大海碧波荡漾,天空碧蓝如洗。修长的船体几乎感觉不到正置身于万顷波涛的汪洋大海之中。一阵东风徐徐吹来,海面泛起层层波皱。云收雾散,万里海天尽收眼底。

眼前空空如也,看不见一块礁石,望不见一个小岛。林肯号早已无影无踪。唯有这苍茫的大海浩瀚无边。

尼摩船长带着他的六分仪,开始测量太阳的高度,由此可以测出所在的纬度。他等了几分钟,让太阳与海天线同处一个水平线上。他观察时,浑身肌肉似乎定格,仪器稳稳地把握手中,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刻,纹丝不动。

“正午了,”他说,“教授先生,您希望选择什么时刻?”

我向大海投去依依惜别的一瞥,这片海域临近日本海岸,海水稍微有点发黄,然后我下到大厅。

在大厅里,船长记下了方位,并精确地计算出船所在经度,还拿以往的时角观测记录进行核对。而后他对我说:

“阿罗纳克斯先生,我们正位于西经一百三十七度十五分……”

“根据哪种子午线?”我连忙问道,指望从船长的回答中得知他的国籍。

“先生,”他回答我说,“我有各种不同的精密时计,可以根据巴黎、格林威治和华盛顿子午线来核准。但是,托您的福,我以后就根据巴黎子午线吧。”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我一无所获。我只好欠身表示感谢,可船长又说:

“根据巴黎子午线,西经一百三十七度十五分,北纬三十度七分,也就是说,距日本海岸约三百海里。今天11月8日,正午时刻,我们从此开始海底探险旅行。”

“愿上帝保佑我们!”我答道。

“现在,教授先生,”船长又说,“我就不陪您做研究工作了。我已确定了航线,东北偏东方向,水下五十米深度。这是标记分明的航海图,您可以跟踪航线。大厅供您使用,恕我失陪了。”

尼摩船长向我致敬告辞。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头。千丝万缕都与鹦鹉螺号船长有关。这个怪人,他自称不属于任何国籍,我能不能闹明白他究竟是哪国人?他对人类怀有刻骨的仇恨,这种深仇大恨很可能付诸于可怕的报复行动,那么到底是谁得罪了他?他是不是一位怀才不遇的科学家?会不会是一位天才,正像贡协议所说的,“有人找他的麻烦”?会不会是一位现代伽利略〔2〕?或者,会不会是一位美国莫里式的科学奇才,其事业被政治革命打得粉碎?我当时还说不清楚。可我,我是出于偶然才被抛到他的船上的,可我,我的生命却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接待我不冷不热,但客客气气。不过,我几次主动要和他握手,但他从来不肯响应。他从来就不曾主动向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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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小时了,我陷入苦思冥想之中,一心想揭开我孜孜以求的秘密。后来,我的目光紧紧盯着铺在桌面上的那张大幅地球平面图,我就用手指按在刚才观测到的经纬度交点上。

海洋与大陆一样,也有自己的江河。这是一些特殊的水流,根据水流的温度和颜色可以辨认,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所谓的湾流。科学界认定在地球上有五条主要水流:第一条在大西洋北部,第二条在大西洋南部,第三条在太平洋北部,第四条在太平洋南部,第五条在印度洋南部。过去很可能还有第六条水流存在,那是在印度洋北部,那时里海和咸海跟亚洲各大湖泊连成一片汪洋。

恰巧,我手指按住的那点,也有一条湾流经过,日本人叫Kuroscivo,即所谓黑潮。黑潮从孟加拉湾流出,受热带阳光直照加温后,穿过马六甲海峡,沿着亚洲海岸奔流,在太平洋北部环绕而行,直到阿留申群岛,香樟木材和地方土特产顺流运输,碧蓝的湾流与波涛汹涌的洋面遭遇适成泾渭分明景象。鹦鹉螺号即将顺着这条水道随波逐流。我目随暖流,眼看着它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太平洋里,我感到自己被卷进了黑潮,就在这时,尼德·兰和贡协议出现在大厅门口。

我的两个好伙伴看到眼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不禁惊呆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我们在什么地方?”加拿大人大呼小叫道,“难道是在魁北克博物馆里?”

“如果先生赏脸,”贡协议另有说头,“倒不如说是索摩拉尔公馆〔3〕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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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们,”我应声答道,示意请他们进来,“你们既不在加拿大,也不在法兰西,而是真真切切地在鹦鹉螺号船上,而且还在海面下五十米。”

“当然要相信先生的啦,何况先生这般肯定,”贡协议解释道,“但说实话,这个客厅,就是像我这样的佛拉芒人看了也未免大惊小怪的。”

“那你就大惊小怪吧,我的朋友,看一看,反正,搞分类是你的强项,这里有的是工作让你干。”

我没有必要鼓励贡协议干活。这个忠实的汉子早就俯身在玻璃橱柜上,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生物学词汇脱口而出:腹足纲,蛾螺科,波螺属,马达加斯加介蛤种……

这时候,尼德·兰,对贝类学毫无兴趣,便问起我跟尼摩船长交谈的情况,问我是否搞清楚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想把我们拖到多深的海底去?问题千头万绪,我简直答不过来。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或者不如说,把我没弄清楚的全都对他说了。我又问从他那方面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加拿大人答道,“我甚至没有发现船员的影子。奇怪呀,难道说,船员也是电的不成?”

“电的!”

“说真的,我恨不得以为是电的才好哩。可是您,阿罗纳克斯先生,”尼德·兰质问道,他耿耿于怀,总是不肯死心,“您不能告诉我,这船上到底有多少人吗?十个,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我可没办法回答您,尼德·兰师傅。而且,您得相信我,您得放弃,起码目前,放弃您那个夺取或逃出鹦鹉螺号的念头。这艘船是现代工业的杰作,如果没有见到这部杰作,我会后悔的!我相信有许多人,只要身临其境,只要见识过这些奇珍异宝,也会接受我们当前的处境。因此,请您务必保持镇静,尽可能观察我们周围发生的事情。”

“观察!”鱼叉手叫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钢板监狱,什么也休想看到!我们走呀走,盲人坐瞎船……”

尼德·兰话音未落,全厅忽然黑了,简直是一团漆黑。天花板亮光熄灭了,并且说灭就灭,弄得我的眼睛都疼了,与忽然从漆黑见到强光的颠倒感觉一模一样。

我们默不作声,一动都不敢动,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不知道是吉祥还是横祸,只能等待。只听到一种滑动的声响。仿佛是鹦鹉螺号两侧盖板在移动。

“完了完了!”尼德·兰说。

“水母目!”贡协议嘀咕道。

忽然,大厅边侧两个椭圆形窗口亮如白昼。团团海水在电光照射下明晃晃地滚动着。两道水晶玻璃板把我们和大海隔开。开始,我不寒而栗,生怕脆弱的玻璃隔板会破裂,但玻璃窗四周都有铜件镶嵌禁锢,抗压能力可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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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螺号周围方圆一海里的海域可以一览无遗了。不愧千古奇观!纵有生花妙笔也难以描绘一二!谁能描绘出这一道道光线穿透通明水帘的效果?谁能描绘出深海强光上照和下照光线渐弱的千娇百媚?

大家知道海水的透明度。大家知道海水的透明度胜过高山流水。海水中富含矿物质和有机物质,反而会增加它的透明性。在太平洋某些海域,例如安的列斯群岛,在一百四十五米深的海水里,仍然可以看见水底的沙床,而且清晰可辨,阳光似乎可以一直照射到三百米的深度。但是,在鹦鹉螺号潜游的海域里,电光是从波涛内部往外照射的。我们看到的简直不是光亮的水,而是液态的光。

如果我们接受艾伦贝格〔4〕的假设,认为海底有磷光照明现象,那么,大自然一定给海洋居民留下一大最精彩的奇观,我在这里所领略的万千景象,足以想象磷光变幻莫测的海底世界了。大厅两侧都开有一个窗口,面向尚未开发的深渊。厅内愈黑暗就显得窗外愈明亮,我们看着看着,仿佛眼前这片水晶玻璃窗浑然成了巨大的玻璃养鱼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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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螺号仿佛静止不动了,那是因为观察时缺乏参照物的缘故。然而,不时可见船艏冲角破水分开的流水波纹,在我们眼前匆匆掠过。

我们如醉如痴,双肘支在观景窗前,谁都不愿打破这沉迷入静的境界,此时却听到贡协议开了腔:

“您不是想看吗,尼德朋友,那好哇,您看个够吧!”

“奇了怪!奇了怪!”加拿大人赞叹不已,竟忘了他的愤怒和逃亡计划,居然接受了眼前不可抗拒的诱惑,“能欣赏到这种奇观,再远赶来也不冤枉啊!”

“啊!”我也嚷了起来,“我明白这个人的生活了!他独自营造了一个世界,给自己留下惊世骇俗的世外桃源!”

“可是鱼呢?”加拿大人忙让人帮找,“我看不到鱼呀!”

“跟您有什么关系,尼德朋友,”贡协议回答道,“既然您不认得鱼。”

“我!一个打鱼的人!”尼德·兰嚷嚷道。

关于鱼的问题,两位朋友发生了一场争论,因为他们都熟悉鱼,但是双方看法却大相径庭。

众所周知,鱼类属于脊椎动物门中的第四纲,排在最后。人们对鱼早有确切的定义:“具有双循环系统、冷血、用鳃呼吸、生活在水中的脊椎动物。”鱼分两大类:一类是硬骨鱼,长有硬骨脊椎;另一类是软骨鱼,长的是软骨脊椎。

加拿大人也许知道这种区别,但贡协议掌握的知识更多些,现在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就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尼德·兰。因此,他就对尼德·兰说:

“尼德朋友,不错,您是鱼的杀手,一个打鱼的高手。您捕捉过无数有趣的鱼。但我敢跟您打赌,您不知道鱼如何分类。”

“当然知道,”鱼叉手一本正经地答道,“人家都这么分,一类是可以吃的鱼,一类是不可以吃的鱼!”

“这是好吃之人的分法,”贡协议答道,“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硬骨鱼类与软骨鱼类之间存在的差别吗?”

“也许对答如流,贡协议。”

“那您知道这两大类下的小分类吗?”

“那我可说不上来,”加拿大人回答。

“那好吧,尼德朋友,听着,记住了!硬骨鱼可分为六个目:第一目棘鳍鱼,上鳃完整,活动自如,鳃呈梳状。这一目又分十五科,即囊括了已知鱼类的四分之三,典型鱼种就是普通的鲈鱼。”

“相当好吃。”尼德·兰答道。

“第二目嘛,”贡协议继续说,“那是腹鳍鱼,鳍长在腹腔下部、胸腔后方,而不长在肩骨上。这一目又分五科,包括大部分淡水鱼。典型鱼种是鲤鱼、白斑狗鱼。”

“呸!”加拿大人不以为然说,“淡水鱼!”

“第三目嘛,”贡协议说,“那是胸鳍鱼,鳍长在胸腔下部,与肩骨相连。这一目又分四科。典型鱼种有:鲽鱼、黄盖鲽、大菱鲆、菱鲆、舌鳎等等。”

“味道好极了!味道好极了!”鱼叉手嚷嚷道,他总是从可口美味角度来看待鱼类的。

“第四目嘛,”贡协议津津有味地继续说,“那是无鳍鱼,身体狭长,没有腹鳍,厚皮有粘性。这一目只有一个科,典型鱼种是鳗鲡、电鳗。”

“味道一般!味道一般!”尼德·兰答道。

“第五目嘛,”贡协议接着说,“那是总鳃鱼,上鳃完整,活动自如,毛刷状,成双成对排在鳃弓上。这一目只有一个科。典型鱼种是海马、海蛾。”

“不好吃!不好吃!”鱼叉手答道。

“最后,第六目,”贡协议说,“是固颌鱼,上颌骨固定在颌间骨侧,颚弓嵌在颅骨缝里,死死固定住了,这一目鱼没有真正的腹鳍,只有两个科。典型鱼种有单鼻鲀、翻车鲀。”

“粘锅只好给锅丢脸!”加拿大人嚷嚷道。

“您明白了吧,尼德朋友?”贡协议问道,俨然像个学问家。

“一点都不明白,贡协议朋友,”鱼叉手答道,“不过,您尽管往下说,反正您说得津津有味。”

“至于软骨鱼,”贡协议接着说,从容不迫,如数家珍,“只有三个目。”

“再好不过了,”尼德说。

“第一目,圆口鱼,上下颌构成活动环,鳃上布满细孔。这一目只有一个科。典型鱼种有七鳃鳗。”

“挺可爱。”尼德·兰回答。

“第二目,横口鱼,鳃类似圆口鱼,但下鳃活动。这一目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包括两个科。典型鱼种有鳐和角鲨。”

“什么!”尼德·兰大叫起来,“鳐鱼和鲨鱼同属于一个目!好你个贡协议朋友,为维护鳐鱼的利益,我劝您不要把它们放到一个鱼缸里!”

“第三目,”贡协议照说不误,“鲟鱼,鳃盖骨下只有一条缝,鳃随盖骨张合。此目分四个属,典型鱼种是欧鲟。”

“啊!贡协议朋友,您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了,至少我是这么看。全完了?”

“全完了,我的好尼德,”贡协议答道,“不过请您注意,即使知道了这些,也不过九牛一毛,因为科又分为属,属又分为亚属,种,变种……”

“好了。贡协议朋友,”鱼叉手说着俯身到玻璃窗台上,“看看,刚说变种,五花八门的变种就过来了!”

“真是!好多鱼呀,”贡协议嚷嚷道,“前面好像是个大鱼缸!”

“不,”我答道,“因为鱼缸只是一个笼子,但这些鱼却是自由的,就像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

“正好,贡协议朋友,就请您为它们点名吧,为它们点名呀!”尼德·兰说。

“我嘛,”贡协议说,“我可说不上来!这是我主人管的事!”

的确,小伙子很可靠,是个分类狂,但毕竟不是生物学家,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把金枪鱼和舵鲣区分开来。一句话,他与加拿大人正好相反,加拿大人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些鱼的名称,而且一条不落。

“一条鳞鲀!”我说。

“而且是一条中国鳞豚!”尼德·兰回应说。

“鳞鲀属,硬皮科,固颚目。”

可以肯定,尼德·兰和贡协议一旦结合起来,也许会成为了不起的生物学家。

加拿大人没有弄错。这是一群鳞鲀,鱼身扁平,表皮粗糙,背脊带刺,只见它们在鹦鹉螺号周围游来荡去,不断摆动着尾巴,尾巴两边四排尖刺随之舞动。它们的包装堪称一绝,上灰下白,金黄的斑点在阴暗翻滚的海浪中闪闪发光。在鳞鲀群中,几条鳐鱼随波逐流,像迎风飘荡的帘幔,在鳐鱼群中,让我喜出望外的是,我看到那条中国鳐鱼,上身浅黄色,肚皮粉红色,眼睛后面带有三根刺,堪称珍稀品种,拉塞拜德当时甚至怀疑有这种鱼的存在,他只在一本日本画册上见识过。

足足两个时辰,一支水族大军始终簇拥着鹦鹉螺号保驾护航。只见它们逢场戏耍,活蹦乱跳,争光斗艳,争先恐后地比赛着,我看得真切,认出了青隆头鱼,带有两道黑纹的刺鲻鱼,白地紫斑的圆尾虾虎鱼,海域中的佼佼者、蓝体银头的日本鲭鱼,不费笔墨、只需顾名思义便一目了然的金碧琉璃鲭鱼,蓝黄错色鳍的纹鲷鱼,黑带拖尾的纹鲷鱼,腰缠六花带的纹鲷鱼,状似笛孔的笛口鱼,长达一米的蛎鹬,日本的蝾螈,多刺的海鳗,还有精灵小眼、大嘴利牙、身长六英尺的海蛇等等。

我们交口赞誉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我们的惊叹声此伏彼起,一直没有平息过。尼德说出鱼名,贡协议即刻分类,我呢,我在花枝招展、生动活泼的鱼群面前,自然喜不自禁、得意忘形起来。我从没有遇到这样好的机会,可以直面天然环境中逍遥自在、活灵活现的水生动物。

眼前的游鱼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看得我眼花缭乱,实在难以一一列举,简直就是日本海和中国海鱼类之集大成。鱼翔海底,成群结队,比高空飞鸟更密集,很可能是受船体电光的吸引。

突然,客厅大放光明,窗口盖板重新关闭,万千景象顿时消失。可是,我仍然久久地沉浸在美梦之中,直到我的目光落在舱壁挂着的仪表上,方才恍然大悟。罗盘指针依然指着东北偏东方向,气压表正指向五个大气压,说明船正在五十米深处航行,电动测程仪表明航速为每小时十五海里。

我在等尼摩船长。但他没有露面。挂钟正指五时。

尼德·兰和贡协议返回他们的舱房。我呢,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晚餐早已摆好。其中一道美味就是海鳖汤,一盘白切羊鱼片,鱼肝另做一道菜,好吃极了,还有一盘金鲷脊肉片,味道之鲜美远在鲑鱼之上。

晚上,我看了看书,写点东西,思考点问题。后来,睡意渐浓,我便躺在大叶藻床上,很快就酣然入梦了,此时,鹦鹉螺号正穿过湍急的黑潮向前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