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如死灰 · 二

发布时间: 2019-12-04 07:4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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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凌悻悻道:“云殊这一来,岂不成了背叛师门的大败类?哼,为了那么个烂货,忒也不值!”语中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阿冰冷笑道:“你吃什么飞醋?为柳莺莺不值,难道为你值么?云殊钟情柳莺莺,那是确然无疑的。说起来,他们合乘那匹神驹,快得惊人,若非我精于追踪,恐怕也要追失呢。”阿凌被她抢白几句,暗自作恼,脸上却不表露,耳听阿冰颇有自矜之意,赶忙顺水推舟,媚笑道:“冰姊姊追踪之术除了主人,天下再无对手的。”阿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阿雪问道:“冰姊姊,他们还在山上么?”阿冰点头道:“还在,但我不敢贸然上前,只在沿途留下路标,等主人来了,再做计较。”

阿凌道:“冰姊姊,我一直不大明白,咱们为何要追踪那柳莺莺?”阿冰皱了皱眉,道:“你想必还记得,上次咱们随主人去江南天香山庄盗宝,又放火,又杀人,费了很大的劲。事后主人将盗宝之事嫁祸给那个柳莺莺,还让我们沿途杀人放火,伤残男子,并学着柳莺莺的字迹,到处留字,好败坏她的名声。”

梁萧听到这里,好不气恼:“也不知她们那个‘主人’是谁?端地卑鄙!”却听阿凌笑道:“是啊,我也奇怪。主人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真有仇恨,凭主人的本事,杀她也不太难,何苦要费那么些周折!嗯,冰姊姊,你接着说,那次盗宝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干系?”阿冰叹道:“这个么,我也是胡乱猜测的。主人得了那宝贝,只欢喜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铁青着脸,很不高兴。我不敢问她,只听她自言自语,说上了当,于是我估摸啊,那宝贝怕是个假的。”

阿凌吃惊道:“假的?”阿冰道:“不错,主人眼光高明,宝贝真假,哪会瞧不出来?她此次带咱们来雷公堡,怕也与那宝贝有些干系。”阿凌皱眉道:“难道真品在雷公堡?嗯,姊姊可知是何宝贝?”阿冰瞅她一眼,冷笑道:“主人行事高深莫测,她不说,我也不知。总之咱们做婢子的,主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阿凌强笑道:“冰姊姊说的是,咱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主人说东,咱们就不能往西。”

阿冰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瞧一瞧,看那两人走了没有?”阿凌笑道:“我也去吧!”阿冰摇头道:“不好,人多误事。”阿凌道:“那云殊既然厉害,被察觉了,人多才好照应。”阿冰对云殊十分忌惮,迟疑道:“也好。阿雪,你把这小子也带上,紧要时做人质挡一挡。”

阿雪点头,挟起梁萧,三人凝神向林中潜去,过不多久,便听林中传来人语声。梁萧听出是云殊的声音,初时甚小,渐渐响亮起来:“……柳姑娘,我虽然言不及义,但这片心意,却是天日可表,绝无虚伪……”

那林中寂然半晌,却听一声叹息,梁萧听出柳莺莺的声音,顿时心跳加快,只听她道:“云公子,这个好生叫人为难,虽说你对我很好,但我和梁萧相识在先!”梁萧听她言辞间颇有温柔之意,不由心头一紧,大为忐忑。

却听云殊叹道:“柳姑娘,我也知这样大大的不对。但不知为何,我自那天见过你,便须臾无法忘怀,走路想你,吃饭想你,连……嗯,说句混话,连做梦也梦见你。柳姑娘,你听了这话,或许当我是个轻薄浪子,但我从小到大,就没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子,更别提说这些羞人的话。先时见你受了伤,我什么都忘了,唉……我背叛师兄,他……他必然十分生气的。”说到这里,语声微微哽咽。

柳莺莺沉默一阵,道:“云公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云殊沉默了一阵,叹道:“除了浪迹天涯,再无去处。”柳莺莺道:“云公子,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只是那个小色……嗯,那个梁萧生死未卜,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梁萧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声,几乎失了知觉。却听云殊道:“不打紧,我陪你去寻他就是了。”柳莺莺道:“承你情了,嗯……你为我叛出师门,我也不会负了你!”

这话一出,林中倏然一静,忽听云殊颤道:“能得姑娘垂青,不过是云某的痴心妄想,决不敢较真,但求姑娘明白我的心意,云殊就算千刀万剐,也甘心了。唉,可惜那梁萧与蒙古人结交,所谓胡汉不两立,姑娘既从汉姓,必为汉人,不可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住了。但瞧姑娘佛面,下次相见,我不与他为难就是。”他越说越快,显然心头喜乐。却听柳莺莺道:“那可承你情了。是了,他的内力怎么没有了?”云殊叹了口气,道:“内力我替他废去了。但愿他没了武功,就此弃恶从善,做个寻常百姓。”刹那间,梁萧一颗心便似跌入万丈谷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原来,云殊恼恨梁萧在长江上力护伯颜,阻了自己的大事;二来梁萧会了“三才归元掌”,大干他师门之忌。他一身内功登堂入奥,强过梁萧数倍,趁对掌之际,施展“两仪浑天功”,双掌内力左进右出,右进左出,犹如一座偌大的磨盘,不知不觉间,将梁萧浑身功力逐点逐滴地榨去。柳莺莺当时只见梁萧容色辛苦,还当两人比斗内功,万没料到云殊竟会废去梁萧内力。幸好四面火起,云殊才无奈放手,但饶是如此,梁萧自幼苦修的内力大半付之东流,剩下的已百不及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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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莺莺略一沉吟,说道:“如此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话音未落,忽听云殊叫道:“你有伤,别乱动。”只听柳莺莺哎呀一声,尖声叫道:“你别碰我!”却听云殊惶声道:“是是,我失礼了。”柳莺莺微微喘道:“你……你别生气,待我与梁萧交代明白,嗯,方才……方才算对得起他。”云殊叹道:“姑娘有情有义,好生叫人相敬,我若对姑娘无礼,教我……”柳莺莺截口道:“别乱发誓,我信你便是……”

阿雪屏息听着,忽觉得梁萧的身子越来越冷,低头瞧去,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再探鼻息,竟是有进无出,不由猝然一惊,失声轻呼。阿冰、阿凌听得叫声,不由得面无人色,霎时间,便听云殊厉声道:“谁?”两人正欲逃窜,只听云殊冷笑道:“走一步的,留一条腿,走两步的,那便留下脑袋吧!”二人被他一唬,腿酸脚软,再不敢动,俱都回头,狠狠瞪了阿雪一眼,方才站起身来。阿雪也胆战心惊,随之起身,心头却挂念梁萧的生死,垂眼下瞧,只见他一动不动,在草里蜷作一团,心中不觉有些难过。

云殊见现身的竟是三名美貌女子,一时大为错愕,再想方才那些隐秘言语都被她们听到,羞窘难当,咕哝道:“你们是谁?”阿凌一眨眼,嘻嘻笑道:“我们是这山里人家,进山玩耍,无心听到二位说话,只怕扰了公子雅兴,没敢露面。”云殊面皮涨红,虽觉疑惑,却也不好与女子计较,只得背过身子,挥手叹道:“去罢,走得越远越好。”话音未落,便听柳莺莺冷然道:“这三个人鬼鬼祟祟,谎话连篇。云殊,你将她们全都杀啦。”云殊一怔,皱眉道:“柳姑娘,这不太好吧。”柳莺莺双眼一红,颤声道:“好呀,你现今都不肯听我的,日后……日后还不知会怎么轻慢我……”云殊见她凄楚神色,顿觉胸中一热,脱口叫道:“你别哭,我将她们拿住,交你处置便是了。”一拂袖,便向三女走了来。

阿冰、阿凌将柳莺莺恨入骨髓,但事已至此,无可回避,只得各自掣出兵刃,阿冰使一口软剑,阿凌却拿一枚水晶如意。阿雪略一迟疑,从衫子下掣出一尺长的金莲,莲瓣均已开锋,十分锐利。

阿冰武功最高,暗忖先下手为强,不待云殊抢到,剑光倏忽向他刺去。柳莺莺冷笑一声,道:“狐狸尾巴露得倒快,这也算山里人家么?”云殊皱眉不语,只待软剑刺到胸口,方才伸指点出,正中软剑背脊,铮的一响,剑身倏地弯折,反向阿冰刺去。阿冰眼快,身子疾仰,软剑掠面而过,惊出她一身冷汗。

云殊这一指先声夺人,阿凌心头慌乱,左顾右盼,便要溜走。阿雪见阿冰势危,也不及多想,挥动金莲,合身扑上。云殊微一冷笑,挥手扫中莲萼,阿雪只觉虎口一痛,金莲跳跃欲出。云殊一掌未将金莲击飞,咦了一声,目光转动,探爪扣向阿雪粉颈。

这一抓快逾闪电,阿雪躲闪不及,惊惶之际,忽听嗖的一声,一条细长斑斓的锦索从后方大树上射来,笔直若枪,掠到她腰后,轻轻一带,阿雪身不由己,向后掠出。云殊一抓落空,心头暗凛,目视大树,扬声道:“何方高人?不妨现身一见!”

那树上传来一声轻笑,清脆甜美。笑声中,那锦索放开阿雪,忽似蟒蛇吐信,向云殊面门袭来。云殊见那绳索来势矫矫无方,不敢大意,一侧头,伸手欲抓,谁料那锦索蓦地偏出,缠住阿冰腰身,带得阿冰如风车般绕着云殊疾转。阿冰趁势出剑,一剑快比一剑,精光迸出,烂若星斗。云殊站立不动,双目不离大树,十指却随意挥洒,只听得指剑交鸣声不绝于耳,阿冰狂风暴雨般的剑招竟被他一一弹开。树上那人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本事。”话音方落,柳莺莺脸色陡变,一丝血色也无。

云殊冷笑道:“足下藏头露尾,本事却也稀松得紧!”那人咯咯笑道:“好啊,瞧瞧这个。”话音未落,锦索挽了个花儿,放开阿冰,又将阿凌卷起,挥动如意,点向云殊胸口。云殊双眉一跳,一挥手,水晶如意砰然碎裂。阿凌气血如沸,跌出丈余。锦索嗖地飞出,将她轻轻扶住,忽又挽了花儿,带起阿雪,挥舞金莲刺来。一时间,只见那三名少女有如牵线木偶,随那锦索进退。云殊貌似对敌三人,实则无异以一敌四,树上那女子指挥若定,尤为厉害。斗得数合,云殊心中焦躁,蓦地发声长啸,一动身,攻出六掌六腿。

他这番易守为攻,威势惊人。阿雪瞧得心头一慌,出招稍缓。三女来来去去,本为一种巧妙阵势,一人乱了阵脚,阵法顿生破绽。云殊觑得破绽,一掌穿入,正中阿雪后心,虽念她是女流,出手稍缓,但他内力委实太强,阿雪身不由己,飞出丈许,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云殊一招得手,指掌齐飞,阿凌、阿冰不分先后,被他点倒。云殊见那锦索欲要缩回,如风抢上,一把抓住索端,厉喝一声:“给我下来!”裂帛声响,锦索断成两截。树上那人立身不住,飘然落下,却是一个青衣女子,披头散发,面如黄蜡,双眼却生得极美,流盼生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凝在柳莺莺身上,哧哧而笑,笑声酥媚入骨,似在人心头挠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