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羽摇头晃脑,嘻嘻笑道:“这就是你老怪物的不对了。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追女人,古已有之。区区一介君子,爱慕淑女,不好男风。哪受得了你苦苦相逼!”言下之意,萧千绝四下追逼自己,乃是出于断袖之癖。
众人愕然之余,纷纷望向萧千绝,心道:“这老头儿冷眉冷眼,却有如此嗜好,真叫人意想不到!”
萧千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放屁,放屁!”公羊羽大袖捂鼻:“连放两个,臭极!臭极!”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冲天而起。
山上众人中,除了萧千绝与梁萧,无不耳鼓生痛,头晕心跳,几乎便要站立不住。
萧千绝听他笑得古怪,暗自留意,斜眼瞥去,忽见宋军阵中飘起一面丝绸风筝,形若蜈蚣,长约十余丈,心中微觉讶异。
公羊羽忽一抬手,青螭剑嗡然刺到。萧千绝稍退半步,挥手反击。只见数丈之内,两团人影呼呼乱转,指剑相击,铮铮连响,仿佛千百珍珠坠入玉盘,断难分先后缓急。
拥上山顶的士卒越来越多。梁萧心道:“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公羊羽纵然厉害,前有萧千绝,后有万马千军,要想脱身,怕也不易……”转念间,忽道,“老王八,看剑。”合身而上,一剑刺向萧千绝。众将见状,无不惊喝。
梁萧却不理会,只是挥剑急攻。萧千绝斗到紧要处,忽遭袭击,顿被逼退三步。谁料公羊羽厉喝道:“要你小狗多事?”转剑刺向梁萧。梁萧躲闪不及,眼见软剑穿心!
哪知萧千绝倏忽逼近,一掌劈来,公羊羽只好放过梁萧,回剑应付。梁萧缓过气来,挥剑又刺萧千绝。萧千绝怒道:“小畜生讨死么!”嘴上虽硬,但以一对二终究难敌,只得权且闪避。
公羊羽得暇,挺剑又刺梁萧。梁萧此次有了防备,转瞬间二人换过两招,萧千绝纵身上前,正要出掌,不料公羊羽和粱萧双剑一分,齐齐刺来。
萧千绝连变数次身法,方才避开,抬眼一瞧,梁萧与公羊羽又斗在一处,顿时怒火上冲,双掌分击两人。二人只得掉转剑锋,与他周旋。如此乍分乍合,好比三国竞雄,转眼拆了百招,仍是难解难分。元军只怕伤着梁萧,虽然持刀弯弓,却也不敢乱动。
三人激斗之时,东北风正紧,宋军那面风筝借那风势,悠悠升起百仞之高,接近石公山顶。此时,山上军士越来越多,公羊羽情知再难成事,瞪了瞪梁萧,又瞪了瞪萧千绝,忽地一剑逼开梁萧,向萧千绝拍出一掌。萧千绝挥掌相接,二掌相交。
公羊羽哈哈笑道:“老怪物,老子先走一步了。”萧千绝一愣,厉喝一声,飞步抢上。却见公羊羽一个筋斗,已向崖外纵出,口中笑道:“不送不送,萧老怪,后会有期。”
他轻功本自超绝,再借上萧千绝掌力,这一纵不下十丈。但石公山高及百仞,任凭公羊羽如何厉害,这般跃下也难活命。众人只道他临死不屈,跳崖自尽,梁萧更觉心头一酸,几乎堕下泪来!
江风呼啸,只见那面风筝定在半空,将一条粗大麻索绷得笔直。阳光洒过,绳索晶亮,似是抹过油脂。公羊羽右手倏扬,十丈白绫自袖间吐出,卷上绳索。那风筝微微一沉,便将他悬在空中,公羊羽将白绫分成两股,套在绳上,便若小孩儿玩滑梯一般,顺着百丈长索悠然滑落。
山上哗然而惊。羽箭乱如雨点,向公羊羽射到。公羊羽右手剑光飞旋,将来箭尽数圈落。只因绳索抹了油脂,他去势奇快,有如流星经天一般,顷刻间,羽箭再也够他不着。
江上两军见此奇景,人人手指天空,惊呼不绝。
阿术眉头紧锁,忽地夺过一张硬弓,取出火矢点燃,拉弓开弦,一箭射向绳索。那绳索涂满膏油,一点便燃,腾起一条火龙,顺风吞没风筝。风筝翻滚堕下,公羊羽骤失平衡,落向江心。
此时离江面尚有十丈之距,万人呼喊声中,忽见公羊羽一个筋斗,翻至绳索之上,迎风展袖,衣衫鼓胀如球,坠落之势较那绳索还要缓慢几分。
阿术不由失声惊喝道:“好酸丁,恁地了得!”喝声中,绳索落江,公羊羽随之落下,踏索而行,恍若凭虚御风,飘飘然滑入宋军阵中,再也不见。
梁萧见公羊羽奇计脱险,心中稍安,掉头一瞧,却已不见萧千绝人影,急忙提剑追赶。但萧千绝骑虎而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追到山下,已不见人影。
梁萧正自失落,忽听一破锣嗓子笑道:“你奶奶个熊。老子为啥不能站这里?”梁萧听得耳熟,侧目一瞧,只见中条五宝站在远处,四周围着一圈元军。胡老百大刺刺抱着膀子,正在说话。
胡老千接口笑道:“不错不错,这么大块地儿,是你家茅坑么?就算是你家茅坑,老子拉个屎也不成么?”五人一齐哈哈大笑。
众元军听他胡拉乱扯,尽皆大怒,正想围攻,梁萧已上前道:“慢着。”元军认出他来,纷纷退后。
中条五宝见了梁萧,又惊又喜,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梁萧也觉欢喜,问道:“你们五个混账,来这里做什么?”
只听胡老万道:“老子跟萧大爷来的。萧大爷走前面,老子落后面,不想这群人围住老子,硬说是奸细。”
梁萧眉头一皱,一个军士上前道:“将军,方才山上出事,这几人穿南人衣衫,故而我们才盘查,不料他们就动起手来。”
梁萧道:“他们不是奸细,你们散了吧!”众兵士扶起地上同伴,行礼别过。
胡老十小眼一转,忽道:“老大,老子徒弟呢?”梁萧一愣。
胡老一也道:“杨小雀没跟老大一块儿么?”胡老千嚷道:“李庭呢?老子有点儿想他!”胡老万笑道:“老子想了许多高招,全要教给王可,包他一日千里,所向无敌。”
胡老一斜他一眼,冷笑道:“狗屁高招,老子只须指点杨小雀三招,担保他一伸手,王可就软得像柿子。”胡老十接口道:“我家三狗儿手也不用伸,吐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胡老千道:“那不算厉害,李庭放个屁,也能臭倒那小王八羔子!”
他三人对那句“所向无敌”好生不满,合伙羞辱胡老万。胡老万心头怒极,但想双拳不敌六手,一时敢怒不敢言。
梁萧略一犹豫,说道:“他们就在京口,你们要见,立马就能见着。”五人大喜。梁萧寻来几匹马,与五人入城。
李庭、王可乍见师父,惊喜交集,胡老千、胡老万更是欣喜若狂,不顾旁人看着,似抱小孩儿一般,搂住身着甲胄的两个徒弟,抛来抛去。
胡老一,胡老十看得眼热。那胡老十揪住梁萧嚷道:“三狗儿呢?”胡老一道:“是呀,杨小雀呢?”
梁萧皱眉道:“我困了,你问李庭好了。”李庭失声惊叫:“梁大哥!”
话音未落,却早被中条五宝七手八脚拉住,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李庭被逼无法,只得原原本本说了。
中条五宝面面相觑,胡老一突道:“小畜生,你骗人……”说着一把揪住李庭,挥拳便打。胡老千情急护徒,伸手一格,二人顿时扭成一团。
胡老十呆了一阵,哇哇大叫,一脚向李庭踢去,胡老万横臂挡住,叫道:“你踢他做什么?”胡老十已红了眼,一拳打在他肩上。胡老万跌出数步,痛人骨髓,怒道:“你动真的?”
二人拳来脚往,也斗在一起。拳风所至,堂上红木桌椅,玉瓶银壶,诸般陈设无不粉碎。
阿雪、土土哈和囊古歹也闻讯赶来,见此声势,哪敢上前。
梁萧只得出门喝道:“住手!”
胡老十被他喝声一震,神志稍清,抓住梁萧肩头,叫道:“老大,李庭那龟孙子骗人,是不是?”梁萧摇头道:“他没骗人,句句都是真话。”
胡老十一怔,忽地放开手,以头抢地,撞得砰砰直响,嘴里呜呜呀呀,哭声不绝;胡老一原被三个兄弟联手制住,死命挣扎,忽听得胡老十哭喊,也身子瘫软,大哭起来。
imwpweb.com😄更专业的主题插件生产商家
众人见两个浑人如此重情,也被牵动衷肠,眼角潮湿。
胡老千呆了呆,放开胡老一道:“胡老一你莫哭啦,大不了老子把李庭送给你!”说着一把揪住李庭,逼他给胡老一磕头。
胡老万见状,也将王可揪到胡老十面前,道:“胡老十,老子……”他心中不舍,踌躇一下,才咬牙道,“老子把徒弟也给你了吧!”听他俩口气,徒弟好似杯子碗,可以随意送来送去。
不料胡老十抹了把鼻子,道:“你的徒弟,我才不稀罕,老子只要老子的杨小雀!”胡老一也哽咽道:“对,老子只要老子的三狗儿!”二人想到伤心处,又是大哭。
胡老千、胡老万束手无策,叫道:“老大,你鬼点子多,快想个法子……”梁萧叹了口气,伸手将胡老一、胡老十双双扶起,道:“都怪我没护好他们,你们尽管打我出气好了。”阿雪急道:“不行!”双手护住梁萧,生怕胡氏兄弟当真打来。
胡老十哭了一阵,摇头道:“跟老大没关系,都怪老子没教好三狗儿功夫。”胡老一也道:“是啊,杨小雀把老子功夫学全了,只会杀人,哪儿会被人杀?”
梁萧没料他二人竟得出如此结论,哭笑不得,便道:“你们想通便好。”又叫过王可与李庭,道:“你们和三狗儿、杨小雀是兄弟,他们的师父就是你们的师父,他们的爹娘就是你们的爹娘,日后无论成就多大事业,都要牢记这点!”二人应了,向五宝拜了三拜。胡老一、胡老十各自叹气,但聊胜于无,也就愁眉苦脸认了。
当夜梁萧设宴给五人接风,中条五宝心绪不佳,喝了阵闷酒,将李庭二人叫到中庭,教授武功。他们汲取教训,恨不能将浑身本事全部掏出来,硬塞给二人,是以监督极严。李、王二人虽是统兵将领,对这五人仍然老老实实,不敢稍有违逆。
梁萧见状放下心来,回房歇息,睡到半夜,忽被一阵呼啸惊醒。初时只当是中条五宝让李庭、王可比武,但略一细听,但觉那呼啸声强劲无比,心中大凛,披衣出门。
却见中条五宝、李庭、王可正翘首凝望,满脸骇异。黑暗之中,两道人影在房顶上倏忽来去,交错之间呼呼作响。
粱萧认出那人影是公羊羽与萧千绝,不由大觉吃惊。此时府内众人皆闻声惊起,灯火大盛。
忽听公羊羽笑道:“萧老怪,此间都是你的同伙,敢与我去城外,一个斗一个么?”萧千绝冷然道:“去就去!不怕你老穷酸有陷阱。”
二人身形一分,并肩往城外奔去。梁萧纵身上房,紧随其后,中条五宝也哇哇怪叫,跟了上来。顷刻间,七人脚力便分出高下,公羊羽和萧千绝并肩而行,梁萧则落下一箭之地,至于中条五宝,却早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梁萧一气追上城楼,只见那二人不知用何手段,早已越城南去。两点黑影去若飞箭,转瞬没入暗夜。
梁萧寻思道:“公羊先生又来杀我么?我倒要和他理论明白,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云殊错了。至于萧千绝,我与他仇深似海,打仗事小,报仇事大,此番遇上,决不能错过。”当下喝开城门,追赶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