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五十五

发布时间: 2019-11-30 11: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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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姐勉强再坐一会说要回家。辛楣忙站起来说:“鸿渐咱们也该走了顺便送她们两位小姐回去。”刘小姐说她一个人回去不必人送。辛楣连声说:“不不不!先送范小姐到女生宿舍然后送你回家我还没有到你府上去过呢。”鸿渐暗笑辛楣要撇开范小姐所以跟刘小姐亲热难保不引起另一种误会。汪太太在咬着范小姐耳朵说话范小姐含笑带怒推开她。汪先生说:“好了好了。‘出门不管’两位小姐的安全要你们负责了。”高校长说他还要坐一会同时表示非常艳羡:因为天气这样好正是散步的春宵他们四个人又年轻正是春宵散步的好伴侣。

四人并肩而行范刘在中间赵方各靠一边。走近板桥范小姐说这桥只容两个人走她愿意走河底。鸿渐和刘小姐走到桥心忽听范小姐尖声叫:“啊呀!”忙借机止步问怎么一回事。范小姐又笑了辛楣含着谴责劝她还是桥上走河底石子滑得很。才知道范小姐险的摔一交亏辛楣扶住了。刘小姐早过桥不耐烦地等着他们鸿渐等范小姐也过了岸殷勤问扭了筋没有。范小姐谢他说没有扭筋--扭了一点儿--可是没有关系就会好的--不过走路不能快请刘小姐不必等。刘小姐鼻子里应一声鸿渐说刘小姐和自己都愿意慢慢地走。走不上十几步范小姐第二次叫:“啊呀!”手提袋不知何处去了。大家问她是不是摔跤的时候失手掉在溪底。她说也许。辛楣道:“这时候不会给人捡去先回宿舍拿了手电来照。”范小姐记起来了手提袋忘在汪太太家里自骂糊涂要赶回去取说:”怎么好意思叫你们等呢?你们先走吧反正有赵先生陪我--赵先生你要骂我了。“女人出门照例忘掉东西所以一次出门等于两次。安娜说:”啊呀糟糕!我忘掉带手帕!“这么一说同走的玛丽也想起没有带口红裘丽叶给两人提醒说:”我更糊涂!没有带钱--“于是三人笑得仿佛这是天地间最幽默的事手搀手回去取手帕、口红和钱。可是这遗忘东西的传染病并没有上刘小姐的身急得赵辛楣心里直怨:“难道今天是命里注定的?”忽然鸿渐摸着头问:“辛楣我今天戴帽子来没有?”辛楣楞了楞恍有所悟:“好像你戴了来的我记不清了--是的你戴帽子来的我--我没有戴。”鸿渐说范小姐找手提袋使他想到自己的帽子;范小姐既然走路不便反正他要回汪家取帽子替她把手提袋带来得了“我快得很你们在这儿等我一等”说着三脚两步跑去。他回来手里只有手提袋头上并无帽子说:“我是没有戴帽子辛楣上了你的当。”辛楣气愤道:“刘小姐范小姐你们瞧这个人真不讲理。自己糊涂倒好像我应该替他管帽子的!”黑暗中感激地紧拉鸿渐的手。刘小姐的笑短得刺耳。范小姐对鸿渐的道谢冷淡得不应该直到女宿舍也再没有多话。

不管刘小姐的拒绝鸿渐和辛楣送她到家。她当然请他们进去坐一下。跟她同睡的大侄女还坐在饭桌边要等她回来才肯去睡呵欠连连两只小手握着拳头擦眼睛。这女孩子看见姑母带了客人来跳进去一路嚷:“爸爸!妈妈!”把生下来才百日的兄弟都吵醒了。刘东方忙出来招待刘太太跟着也抱了小孩子出来。鸿渐和辛楣照例说这孩子长得好养得胖讨论他像父亲还是像母亲。这些话在父母的耳朵里是听不厌的。鸿渐凑近他脸捺指作声这是他唯一娱乐孩子的本领。刘太太道:“咱们跟方--呃--伯伯亲热叫方伯伯抱--”她恨不能说“方姑夫”--“咱们刚换了尿布不会出乱子。”鸿渐无可奈何苦笑接过来。

那小孩子正在吃自己的手换了一个人抱四肢乱动手上的腻唾沫抹了鸿渐一鼻子半脸鸿渐蒙刘太太托孤只好心里厌恶。辛楣因为摆脱了范小姐分外高兴瞧小孩子露出的一方大腿还干净嘴凑上去吻了一吻看得刘家老小四个人莫不欢笑以为这赵先生真好。鸿渐气不过他这样做面子问他要不要抱。刘太太看小孩子给鸿渐抱得不舒服想辛楣地位高又是生客不能亵渎他便伸手说:“咱们重得很方伯伯抱得累了。”鸿渐把孩子交还乘人不注意掏手帕擦脸上已干的唾沫。辛楣道:“这孩子真好他不怕生。”刘太太一连串地赞美这孩子如何懂事如何乖如何一觉睡到天亮。孩子的大姊姊因为没人理自己圆睁眼睛听得不耐烦插口道:“他也哭晚上把我都哭醒了。”刘小姐道:“不知道谁会哭!谁长得这么大了抢东西吃打不过二弟就直着嗓子哭羞不羞!”女孩子急指着刘小姐道:“姑姑是大人姑姑也哭我知道那天--”父母喝住她骂她这时候还不说。刘小姐把她拉进去了自信没给客人瞧见脸色。以后的谈话只像用人工呼吸来救淹死的人挽回不来生气。刘小姐也没再露脸。辞别出了门辛楣道:“孩子们真可怕他们嘴里全说得出。刘小姐表面上很平静快乐谁想到她会哭真是各有各的苦处唉!”鸿渐道:“你跟范小姐是无所谓的。我承刘东方帮过忙可是我无意在此地结婚。汪太太真是多此一举将来为了这件事刘东方准对我误会。”辛楣轻描淡写道:“那不至于。”接着就问鸿渐对汪太太的印象要他帮自己推测她年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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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牌四色铅笔。

孙小姐要过笔来把红色铅捺出来在吸墨水纸板的空白上画一张红嘴相去一寸许画十个尖而长的红点五个一组代表指甲此外的面目身体全没有。她画完了说:“这就是汪太太的--的提纲。”鸿渐想一想忍不住笑道:“真有点像亏你想得出!”一句话的意义在听者心里常像一只陌生的猫到屋里来声息全无过一会儿“喵”一叫你才觉它的存在。孙小姐最初说有事到教授宿舍来鸿渐听了并未留意。这时候这句话在他意识里如睡方醒。也许她是看6子潇来的带便到自己这儿坐下。心里一阵嫉妒像火上烤的栗子热极要迸破了壳。急欲探出究竟又怕落了关切盘问的痕迹扯淡说:“范小姐这人妙得很我昨天还是第一次跟她接近。你们是同房要好不要好?”“她眼睛里只有汪太太现在当然又添了赵叔叔了--方先生你昨天得罪范小姐没有?”“我没有呀为什么?”“她回来骂你--唉该死!我搬嘴了。”“怪事!她骂我什么呢?”孙小姐笑道:“没有什么。她说你话也不说人也不理只知道吃。”鸿渐脸红道:“胡说这不对。我也说话的不过没有多说。昨天我压根儿是去凑数没有我的分儿当然只管吃了。”孙小姐很快看他一眼弄着铅笔说:“范小姐的话本来不算数的。她还骂你是木头说你头上戴不戴帽子都不知道。”鸿渐哈哈大笑道:“我是该骂!这事说来话长我将来讲给你听。不过你们这位范小姐--”孙小姐抗议说范小姐不是她的--“好好。你们这位同屋我看不大行专门背后骂人辛楣真娶了她老朋友全要断的。她昨天也提起你。”“她不会有好话。她说什么?”鸿渐踌躇孙小姐说:“我一定要知道。方先生你告诉我”笑意全收甜蜜地执拗。

鸿渐见过一次她这种神情所有温柔的保护心全给她引起来了说:“她没有多说。她并没骂你我也记不清好像说有人跟你通信。那是很平常的事她就喜欢大惊小怪。”孙小姐的怒容使鸿渐不敢看她脸爆炸似的红又像一星火落在一盆汽油面上。她把铅笔在桌子上顿说:“混帐!我正恨得要死呢她还在外面替人家宣传!我非跟她算帐不可。”鸿渐心里的结忽然解松了忙说:“这是我不好了你不要理她。让她去造谣言得了反正没有人会相信我就不相信。”“这事真讨厌我想不出一个对付的办法。那个6子潇--”孙小姐对这三个字厌恶得仿佛不肯让它们进嘴--“他去年近大考的时候忽然写信给我我一个字没理他他一封一封的信来。寒假里他上女生宿舍来找我硬要请我出去吃饭--”鸿渐紧张的问句:“你没有去罢?”使她不自主低了头--“我当然不会去。他这人真是神经病还是来信愈写愈不成话。先一封信说省得我回信麻烦附一张纸纸头上写着一个问题--”她脸又红晕--“这个问题不用管它他说假使我对这问题答案是--是肯定的写个算学里的加号把纸寄还他否则写个减号。最近一封信他索性把加减号都写好我只要划掉一个就行。

你瞧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么?”说时她眼睛里含笑嘴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