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定要成为歇洛克·福尔摩斯。其实,说真的,这个相当吸引我。有一次,我在比利时遇见一个人,一个著名的侦探,他深深地触动了我。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小个子,经常说要想做好侦探工作,不外乎方法问题。我的理念即基于此——当然,我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还是个非常有趣的小个子,一个伟大的花花公子,但是聪明得出奇。”
“我也喜欢精彩的侦探小说,”霍华德小姐说,“可它们大多数是胡写一通,在最后一章揭露罪犯,让每个人都很吃惊。其实真正的犯罪总能马上被发现。”
“也有很多的犯罪行为没被发现。”我反对。
“我说的不是警方,而是当事人。家人。你瞒不了他们的,真的。他们是知道的。”
“那么,”我饶有兴致地说,“你认为,如果你被卷入一场罪行之中,比如谋杀,你能马上认出罪犯吗?”
“当然能。也许我不会向律师证明,但我相信肯定知道,如果他走近我,我连手指尖都能感觉到。”
“也许是‘她’。”我提了出来。
“也许。可谋杀是一种暴行,通常男人才这么干。”
“毒杀就不是这样,”卡文迪什太太清晰的嗓音吓了我一跳,“昨天,包斯坦医生还说,由于医学界对大多数罕见的毒药一无所知,因此很多毒杀案子都没有引起怀疑。”
“啊,玛丽,你的话真可怕!”英格尔索普太太喊道,“让人毛骨悚然。哦,辛西亚来了!”
一个身穿爱国护士会制服的年轻女孩轻盈地跑过草坪。
“哦,辛西亚,你今天来晚了。这是黑斯廷斯先生。这是默多克小姐。”
辛西亚·默多克小姐是个年轻姑娘,气色很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她麻利地摘下小护士帽,一头红褐色的鬈发披散下来,让我赞叹不已。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接过了茶杯。如果再有乌黑的眼睛和睫毛,她绝对是个美女。
她一屁股坐在约翰旁边的草地上。我递给她一盘三明治,她朝我微笑了一下。
“坐到草地上吧,感觉好多了。”
我听话地坐了过去。
“你在塔明斯特工作,是吗,默多克小姐?”
她点点头。
“自作自受。”
“他们欺负你了吗?”我笑着问。
“我倒喜欢看看他们谁敢!”辛西亚不失体面地喊道。
“我有一个堂妹也是护士,”我说,“她很害怕那些修女似的护士长。”
“这没什么。护士长,你知道的,黑斯廷斯先生,她们就是——那样!你不知道,谢天谢地,我不是护士,我在药房工作。”
“你毒死过多少人?”我笑着问。
辛西亚也笑了。
“哦,几百个!”她说。
“辛西亚!”英格尔索普太太叫道,“你能不能帮我写几封短信?”
“当然,艾米丽阿姨。”
她马上跳起来。她的某些行为总让我想到她是寄人篱下,虽然英格尔索普太太总体上是个友好的人,但她不会让这个姑娘忘记这一点。
女主人转向我。
“约翰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七点半吃晚饭。现在,我们也不经常吃正餐了。塔明斯特夫人,我们议员的太太——她是已经去世的阿伯茨伯里勋爵的女儿——也是这样。我建议一个人要为节约树立榜样。她也赞同这一点。我们是个称职的战时家庭,一点儿也不浪费。就算是一小片废纸也要积攒起来用麻袋装走。”
我表达了我的赞赏之意,然后约翰领我进了屋子,上了宽阔的楼梯,楼梯在中间部分左右分开,通向房子的两边。我的房间在左边,向外望去就是园子了。
约翰走后没几分钟,我从窗口看到他挽着辛西亚·默多克的胳膊缓缓地走过草坪。我听到英格尔索普大太不耐烦地叫着“辛西亚”,女孩马上往房子那边跑了过去。
这时,一个男人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也朝同一个方向慢慢走去。他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脸刮得很干净,神情忧郁,似乎正处于某种激烈的情绪中。他经过我窗下时,抬头看了看,于是我认出了他——虽然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十五年,而且他变化巨大。他是约翰的弟弟劳伦斯·卡文迪什。不知道为何,他脸上会有那样异常的表情。
之后,我再没想他的事,而是专注地思考自己的事情了。
. ?
第二天早晨,阳光灿烂,我期待着令人开心的外出。
一直到午饭时,我才见到卡文迪什太太。她提议陪我去散步,于是我们在树林里漫步走着,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五点钟才回到家里。
我们一进门厅,约翰就点头示意我们去吸烟室。我立刻从他脸上看出一定有麻烦了。我们跟他进了房间,他在后面关上了门。
“瞧瞧,玛丽,这里一团乱。艾维和阿尔弗雷德大吵了一场,要走。”
“艾维?要走?”
约翰沮丧地点点头。
“是的,要去她妈妈那儿——哦,艾维来了。”
霍华德小姐走了进来。她冷冷地抿着双唇,拎着一个小提箱,神态激动而又坚决,还有点抵触。
“无论如何,”她忽然大喊道,“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亲爱的艾维,”卡文迪什太太说,“这不是真的。”
霍华德小姐严肃地点了点头。
“绝对是真的!我告诉了艾米丽一些事,恐怕一时之间她是不会忘记或者原谅我了。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也许根本没用。不过,我还是说了:‘你是个老女人了,艾米丽,再没有谁比老傻瓜还傻了。那个男人比你年轻二十岁。别再骗自己了,他为什么娶你?钱!得了吧,别给他太多钱。那个农场主雷克斯有个年轻漂亮的老婆。问问你的阿尔弗雷德每天都在那儿浪费多少时间!’她气极了。当然了!我接着说:‘我这是劝告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那个男人一看到你就想把你杀死在床上。他是个坏蛋。不管你怎么说我,你得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他是个坏蛋!’”
“她怎么说?”
霍华德小姐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最亲爱的阿尔弗雷德’、‘邪恶的诋毁’、‘邪恶的谎言’、‘恶毒的女人’指责她的‘亲爱的丈夫’!我还是早点离开她的房子吧。所以我马上就走。”
“不是现在吧?”
“就是现在!”
我们坐在那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约翰·卡文迪什觉得他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便起身查火车车次了。他的妻子也跟在后面,咕哝着英格尔索普太太最好再考虑考虑。
她一离开房间,霍华德小姐的脸色就变了。她急切地向我靠了过来。
“黑斯廷斯先生,你很正直,我能相信你吗?”
我有点吃惊。她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压低声音说:
“麻烦你照看她吧,黑斯廷斯先生,我可怜的艾米丽。他们是一群鲨鱼——他们所有的人。哦,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们没有不缺钱的,全都想方设法从她那儿拿到钱。我已经尽我所能地保护她了。现在,我这个拦路虎不在了,他们就能为所欲为地欺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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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霍华德小姐,”我说,“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我觉得你太激动、太多虑了。”
她缓缓地摇着食指打断了我。
“年轻人,相信我,我在这世上比你多活几年。你只要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窗外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霍华德小姐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门外响起了约翰的声音,她一只手握着门把,转过头来冲我点点头。
“关键是,黑斯廷斯先生,盯紧那个魔鬼——她的丈夫!”
没时间再说了。霍华德小姐已经被一片挽留声和告别声吞没了。英格尔索普夫妇没有出现。
汽车刚走,卡文迪什太太突然走出人群,穿过车道,朝一个高个子的蓄着胡须的男人走去。显然,那男人也正向房子这边走来。她伸出手,双颊泛起了两团玫瑰红。
“他是谁?”我尖锐地问,出于对此人本能的怀疑。
“是包斯坦医生。”约翰简单地说道。
“包斯坦医生是谁?”
“他曾经得过严重的神经衰弱,正在这个村子里静养。他是伦敦的一位专家,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认为,他是现如今最伟大的毒药专家之一。”
“他还是玛丽很好的朋友。”辛西亚忍不住插嘴说。
约翰·卡文迪什皱了皱眉头,换了个话题。
“散散步吧,黑斯廷斯。这事儿真烦。她说话总是这么粗鲁,可是在全英国,伊芙琳·霍华德是最忠诚的朋友。”
他带我走过种植园中间的小路,穿过庄园旁边的树林,向村子慢慢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又一次穿过一扇大门时,对面走来一个漂亮的吉卜赛风格的年轻女郎,冲我们点点头,笑了笑。
“真是个漂亮姑娘。”我赞赏地说。
约翰的脸色僵住了。
“这是雷克斯太太。”
“就是霍华德小姐说的那个——”
“没错。”约翰说,语气没来由地粗鲁起来。
我想起了大房子里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再对比刚才对我们微笑的那张漂亮顽皮的小脸蛋,一股模糊的寒意向我袭来。我把它甩到一边。
“斯泰尔斯真是一座壮丽的古老庄园。”我对约翰说。
约翰阴郁地点点头。
“是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总有一天它会为我所有——如果我父亲留下一份像样的遗嘱,在法律上它就是我的了。而且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缺钱。”
“缺钱?你?”
“亲爱的黑斯廷斯,我真不想说我为了钱已经黔驴技穷了。”
“你弟弟不能帮帮你吗?”
“劳伦斯?他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他那包装花哨的烂诗上了。不,我们都是穷鬼。我得说,母亲待我们还是非常好的。就是说,迄今为止。当然,自从她结了婚——”他突然打住了,皱起了眉头。
我第一次感到,这周围的某些难以言说的东西,随着伊芙琳·霍华德一起消失了。她在这里,安全也就在这里。可现在,安全已经飘走了——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猜忌。包斯坦医生那张险恶的脸又令人讨厌地浮现在我眼前。我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充斥着对每个人每件事的不确定怀疑。此时此刻,我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