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一般都把现金存放在卧室。准确地说,是放在一个项圈盒子里。很可笑吧?”
“我想,”律师说,“我离开之前,咱们最好去确认一下钱是否还在原处。”
“没问题,”秘书说,“我这就带你们上楼……哦,我忘了,门还锁着呢。”
问过帕克后,我们得知拉格伦警督正在女管家房里询问其他问题。几分钟后,警督带着钥匙回到大厅与我们会合。他开了锁,我们走进门廊,登上狭小的楼梯,楼梯顶端的门就通向艾克罗伊德的卧室。门敞开着,屋里光线昏暗,窗帘拉着,床铺和昨晚铺好时一样。警督拉开窗帘,让阳光倾泻进来。杰弗里·雷蒙德走上前去够一个紫檀木衣柜的顶层抽屉。
“瞧瞧,他这人把钱放在不上锁的抽屉里。”警督点评道。
秘书的脸有些发红。
“艾克罗伊德先生完全信任仆人的品格。”他稍显激动。
“哦!那是。”警督连忙改口附和。
雷蒙德打开抽屉,从最深处取出一个皮革制的圆形项圈盒子。他翻开盒盖,抽出一只厚厚的皮夹子。
“钱都在这儿。”他边说边取出厚厚一沓钞票,“您数数,整整一百英镑。艾克罗伊德先生昨晚饭前更衣时,当着我的面把钱放进这个盒子里的。当然,后来再也没人动过了。”
哈蒙德先生接过钞票数着数着,突然抬起头。
“你说是一百英镑,可这里只有六十英镑。”
雷蒙德瞪着他。“这不可能。”他跳上前,从哈蒙德手中夺过钱,大声数起来。
哈蒙德没数错,总数确实是六十英镑。
“可是——我不明白。”秘书大声说,满心疑惑。
波洛问道:“昨晚艾克罗伊德先生更衣就餐时,您是亲眼看着他把钱放进去的吗?确定他之前没有先花掉几张吗?”
“肯定没有。他甚至还说:‘我可不想揣着一百英镑下楼吃饭,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那事情就简单了,”波洛说,“要么是他昨晚花掉了四十英镑,要么就是有人把钱偷走了。”
“简明扼要。”警督十分赞成,随即转向艾克罗伊德太太,“昨天晚上哪些仆人进来过?”
“我想女佣来铺过床。”
“她是谁?你对她有多了解?”
“她刚来家里没多久,”艾克罗伊德太太说,“普普通通的乡下好姑娘呀。”
“我看最好把这事搞清楚,”警督说,“如果是艾克罗伊德先生自己花了钱,恐怕和谋杀之谜也有一定关系。据您看来,其他仆人可靠吗?”
“哦,我觉得都没问题。”
“从前没丢过东西?”
“没有。”
“没人说要辞职,或者诸如之类的事情吗?”
“客厅女仆要辞职。”
“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得她是昨天说要离开这里的。”
“向您提出的吗?”
“哦,不,仆人们的事情我不管。家务事是由拉塞尔小姐负责处理的。”
警督沉思片刻,点点头。“我想我最好还是先和拉塞尔小姐说两句。我还想和那个叫戴尔的女佣谈一谈。”
波洛和我陪同他来到女管家的房间。拉塞尔小姐以她惯有的冷静姿态接待了我们。
埃尔西·戴尔来芬利庄园已有五个月。她是个好姑娘,干活利落,人品可靠,表现非常出色,绝不可能偷拿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客厅女仆呢?
“她也很优秀。性格安静,挺有教养,做事很卖力。”
“那她为什么要辞职?”
拉塞尔小姐抿紧了嘴:“不关我的事。我知道艾克罗伊德先生昨天下午挑了她的错儿。打扫书房是她的分内工作,估计她弄乱了书桌上的几份文件。艾克罗伊德先生大发脾气,而她当场就提出辞职。至少她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你们还是当面问问比较好吧?”
警督同意了。午餐时那姑娘曾在一旁服侍,当时我就注意到了她:个子挺高,一头褐色鬈发紧紧地在后脑勺绾成一个发髻,灰色的双眸目光坚定。女管家刚招呼一声,她就进屋来了,站得笔直,那双灰眼睛认真注视着我们。
“你就是厄休拉·伯恩?”警督问。
“是的,长官。”
“听说你要离开了?”
“是的,长官。”
“为什么?”
“我弄乱了艾克罗伊德先生书桌上的文件。他非常生气,于是我说我还是走人吧。他说越快越好。”
“昨晚你去过艾克罗伊德先生的卧室吗?去整理东西或是干别的活儿?”
“没有,先生。那是埃尔西的工作。我从没去过他的卧室。”
“我得告诉你,姑娘,艾克罗伊德先生房里丢了一大笔钱。”
我终于见到她打破冷静,被激怒了的模样。她整张脸都变色了。
“钱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如果您认为我是因为偷钱才被艾克罗伊德先生辞退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并没指控你偷东西,姑娘,”警督说,“别发这么大脾气。”
女孩冷冷地看着他。
“您可以随意搜查我的东西,”她轻蔑地说,“但只会白费力气。”
波洛突然打岔:“艾克罗伊德先生开除你——或者你主动辞职,是昨天下午的事,对不对?”
女孩点了点头。
“你们的谈话持续了多长时间?”
“谈话?”
“对,你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书房里的谈话。”
“我……我不清楚。”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差不多。”
“没超出这个时间?”
“肯定不超过半小时。”
“多谢了,小姐。”
我好奇地望着波洛,他正在重新摆放桌面上的几件物品,非常精确地将它们摆正,双目炯炯有神。
“就这样吧。”警督说。
厄休拉·伯恩走了。警督又转向拉塞尔小姐。
“她来工作多长时间了?您还保存着她的介绍信吗?”
拉塞尔小姐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走到旁边一个柜子面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沓夹在一起的信件。她从中挑出一封,递给警督。
“嗯,”警督说,“看来没问题。理查德·弗里奥特太太,家住马尔比镇的马尔比农庄。这女人是谁?”
“很善良的乡下人。”拉塞尔小姐说。
“好吧,”警督边说边把信还给她,“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个,埃尔西·戴尔。”
埃尔西·戴尔是个高个子的金发姑娘,长相挺讨人喜欢,但稍带点傻气。她干脆利索地回答了我们的提问,对丢钱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关注与焦虑。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把她打发走之后,警督说,“帕克怎么样?”
拉塞尔小姐又紧抿双唇,没有作答。
“我总觉得这人有问题,”警督沉吟道,“但麻烦在于,我看不出他什么时候有机会下手。晚饭过后他就忙得不可开交,而且整个晚上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一直在密切调查他的动向,所以很有把握。好了,非常感谢你,拉塞尔小姐。我们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很可能是艾克罗伊德先生本人把钱用掉了。”
女管家无动于衷地道了声午安,我们就告辞了。
我和波洛一起离开芬利庄园。
“我很纳闷,”我主动打破沉默,“那姑娘到底弄乱了什么文件,会让艾克罗伊德如此大发雷霆?说不定里面有解开这个谜团的线索。”
“但秘书说过,桌上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文件。”
“是的,不过——”我停住了。
“艾克罗伊德为这么点儿事就发这么大的火,你很奇怪吧?”
“是啊,想不通。”
“但这果真只是一件小事吗?”
“当然,”我承认,“我们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文件,可雷蒙德说得非常肯定——”
“先不考虑雷蒙德。那姑娘你怎么看?”
“哪一个?客厅女仆?”
“对,客厅女仆,厄休拉·伯恩。”
“似乎挺好的。”我犹豫不决地说。
波洛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我的重音放在“好”字上,而他则把重音放在“似乎”上。
“似乎挺好的——没错。”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我的朋友,给你看样东西。瞧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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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朋友,当时你可能没注意到,但在整份清单中,不在场证明未经确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厄休拉·伯恩。”
“你该不会认为她——”
“谢泼德医生,我敢于设想任何情况。厄休拉·伯恩有可能杀害艾克罗伊德先生,但我得承认,完全看不出她的作案动机。你能吗?”
他死死盯着我——那紧逼的视线令我很不自在。
“你能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任何动机。”我非常肯定地说。
他的目光放松下来,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既然敲诈者是男性,那就不可能是她。那么——”
我咳嗽了一声。
“说到这个问题——”我吞吞吐吐地说。
他猛然转身面对我。
“什么?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严格说来,弗拉尔斯太太在信中只提到有这么一个人——并没有明确地说是一个男人。但艾克罗伊德和我都相信这家伙是男的。”
波洛好像并有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他又喃喃自语:“但这么一来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对,绝对有可能——但这样的话——啊!我得重新理一下思路。方法,顺序,我对它们的需求从未如此迫切。务必一环扣一环,各就各位,否则我就会误入歧途。”
他又停下了,再次转身盯着我。
“马尔比农庄在哪里?”
“在克兰切斯特另一头。”
“离这儿有多远?”
“呃——差不多十四英里。”
“麻烦你去一趟好吗?明天怎么样?”
“明天?我想想。明天是星期天。好吧,可以安排一下。你要我去那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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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那位弗里奥特太太,尽可能打探厄休拉·伯恩的一切情况。”
“没问题。只不过,我不太乐意干这种事。”
“现在可不是推三阻四的时候。这可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
“可怜的拉尔夫,”我叹了口气,“不过,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吧?”
波洛严肃地望着我:“你想听真话?”
“那还用说。”
“那你听好了,我的朋友,现在的所有迹象都显示他是有罪的。”
“不会吧!”我惊叫起来。
波洛点了点头。
“是的,那个愚蠢的警督——他确实愚蠢——看到的种种线索都指向这个结论。而我在追寻真相,偏偏真相一次又一次将我引向拉尔夫·佩顿。动机,机会,手段,全有了。但我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我向弗洛拉小姐做出了承诺,而那位小姑娘的信念相当坚定,相当坚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