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齐了,”波洛说,“所有人都到场了。”
听得出来,他很满意。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众人脸上都掠过一丝不安,仿佛这间屋子是一个陷阱——一个让人插翅难飞的陷阱。
波洛煞有介事地宣读了一份名单。
“艾克罗伊德太太、弗洛拉·艾克罗伊德小姐、布兰特少校、杰弗里·雷蒙德先生、拉尔夫·佩顿太太、约翰·帕克、伊丽莎白·拉塞尔。”
他把名单放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意思?”雷蒙德率先发问。
“我刚才读的是嫌疑人名单,”波洛说,“在座的各位都有机会谋杀艾克罗伊德先生——”
艾克罗伊德太太惊呼一声跳起来,喉咙里直响。
“我不喜欢这样,”她哀声连连,“我不喜欢这样,我要回家。”
“您得听我把话说完才能回家,太太。”波洛严厉地阻止。
他稍停片刻,又清了清喉咙。
“我从头开始说起。接到艾克罗伊德小姐的委托后,我就和好心的谢泼德医生一起去了芬利庄园。我们来到露台,看了窗台上的鞋印。然后拉格伦警督又把我带到通往车道的那条小路上。一座小凉亭吸引了我的目光,经过仔细搜查,我找到了两件东西——一小片浆过的丝绢和一支空的鹅毛管。那片丝绢立刻令我联想到女仆的围裙。拉格伦警督给我看大宅中的仆役名单时,我一眼就注意到其中一名女仆——客厅女仆厄休拉·波恩——并没有真正的不在场证明。根据她本人的说辞,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她都待在卧室里。但假设她是在凉亭里呢?那她必定跑去和某人会面了。根据谢泼德医生的证词,我们知道当晚确实有个外人来过——就是他在庄园门口遇到的陌生人。乍看之下问题已经解决,那个陌生人是去凉亭见厄休拉·波恩。从那根鹅毛管推断,他也确实去过凉亭。我马上就想到此人是一名瘾君子——而且他是在大西洋彼岸染上毒瘾的,‘白粉’在那边可比我们这儿流行得多。谢泼德医生遇到的人带有美国口音,也符合我的假设。
ily: Calibri;”>R·赠’和日期;接着我得知,九点二十五分左右有人看见拉尔夫·佩顿出现在通往凉亭的小径上,我又听说同一天下午有人在村子附近的小树林里密谈——主角是拉尔夫·佩顿和某个姑娘。将这些事实环环相扣,顺序如下:一场秘密婚姻;谋杀当天曝光的订婚消息;树林里的激烈争吵;晚上在凉亭中的约会。
“于是,我无意间看穿了一点:拉尔夫·佩顿和厄休拉·波恩(或者厄休拉·佩顿)都有非常强烈的动机除掉艾克罗伊德先生。而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意外地明确了:九点半在书房里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待在一起的人,不可能是拉尔夫·佩顿。
“于是,本案中最最有趣的问题出现了:九点半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同处一室的人究竟是谁?不是拉尔夫·佩顿,他当时正在凉亭中和妻子会面;不是查尔斯·肯特,他早已离开芬利庄园。那么究竟是谁?我要提出一个最聪明——也是最大胆的问题:当时到底有没有人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
然而,雷蒙德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提出异议。
“也许您怀疑我撒谎,波洛先生,但证人并非只有我一人——只是具体说法有所区别而已。别忘了,布兰特少校也听见艾克罗伊德先生在和别人谈话。他在外面的露台上,当然不可能把每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的确听到说话声了。”
波洛点点头。
“我可没忘,”他平静地回应,“但是根据布兰特少校的印象,当时和艾克罗伊德先生说话的人是你。”
雷蒙德惊呆了,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现在布兰特也知道弄错了。”他说。
“确实如此。”布兰特予以声援。
“但他会有这种印象,不是没来由的。”波洛沉吟道,“哦!不不,”他扬手堵住了雷蒙德刚到嘴边的话,“我明白您要说的理由——但那还不够,必须另寻答案。这么说吧,从介入此案开始,我脑海中就萦绕着一个谜——雷蒙德先生无意中听到的那几句话,相当特别。奇怪的是,居然没人对此产生疑问——没人注意到那几句话中的玄机。”
他稍停片刻,然后轻轻复述雷蒙德听到的话:
“……近来你伸手索钱的次数未免过于频繁,因此我已无可能继续满足你的要求。诸位难道没听出其中的怪异之处?”
“我不觉得啊,”雷蒙德说,“他经常向我口述信件,语气用词几乎完全一样。”
“正是这样,”波洛高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会有人在聊天时用这种语气?那绝不可能是一场真实的对话。所以,如果他当时是在读一封信——”
“您是指他在大声读一封信。”雷蒙德不慌不忙地说,“即便如此,他肯定也得读给什么人听才对。”
“何以见得?并没有证据表明房里还有其他人。请注意,你们也只听到了艾克罗伊德先生本人的声音。”
“当然没有人会大声为自己读这种内容的信——除非他——唔……头脑有问题。”
“有件事您居然忘了,”波洛温和地说道,“上星期三有个陌生人来拜访艾克罗伊德先生。”
所有人都瞪着他。
“不错,”波洛肯定地点点头,“是星期三。那年轻人本身并不重要,但我对他任职的公司很感兴趣。”
“口述录音机公司!”雷蒙德喘着气,“我明白了,您是指口述录音机?”
波洛点点头。
“还记得吗,艾克罗伊德先生已经答应要买一台口述录音机。出于好奇,我咨询了那家公司,得到的答复是:艾克罗伊德先生已经从他们的推销员那儿买下了一台口述录音机。至于他为何对您保密,我就不清楚了。”
“他肯定是想让我大吃一惊,”雷蒙德嘟囔着,“他有这种孩子气的爱好,就爱自己先捂上一两天玩玩,然后才拿出来吓人一跳。对,这就说得通了,您说得很对——没有人会用那种口吻闲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布兰特少校会以为您在书房里,”波洛说,“他听到的实际上是朗读信件过程中的片段,所以潜意识里便推断是艾克罗伊德先生在向您口述一封信。但他的注意力正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他瞄见了一个白衣身影。他以为那是艾克罗伊德小姐。当然,实际上他看见的是厄休拉·波恩的白色围裙,当时她正悄悄溜去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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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总算从震惊之中缓过劲来。
“无论如何,”他说,“虽然您的发现非常了不起(我肯定自己永远都想不到那一层),但案情的核心依然不可动摇。艾克罗伊德先生九点半的时候还活着,因为他正对着口述录音机说话。而查尔斯·肯特那时确实已经离开庄园。至于拉尔夫·佩顿——”
他犹豫了,看着厄休拉。
厄休拉脸色骤变,但态度依然坚定。
“拉尔夫和我不到九点四十五分就分开了,他一步也没接近大宅,这我可以担保。再说他根本不想回去,当时全世界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就是艾克罗伊德先生,他怕得要命。”
“并不是说我怀疑你的证词,”雷蒙德解释,“我始终坚信佩顿上尉是无辜的。但一旦上了法庭——他免不了又得回答那些问题。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但他如果肯出来见个面——”
波洛打断了他。
“这是你的建议?你认为他应当站出来?”
“当然。如果您知道他在哪儿——”
“看样子您还是不信任我的能力。我刚才就说过,一切问题我都心里有数:那通电话的真相、窗台上的鞋印、拉尔夫·佩顿的藏身之处——”
“他在哪儿?”布兰特少校厉声追问。
“算不上很远。”波洛微微一笑。
“在克兰切斯特?”我问道。
波洛转身看着我。
“你总是这么问,总也离不开克兰切斯特。其实他就在——那儿!”
他夸张地用食指一指,所有人都扭头望去。
拉尔夫·佩顿就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