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女人!”赫尔克里·波洛自言自语,“可怜的德斯帕!居然要忍受这些!多么可怕的旅程!”突然,他大笑起来。
他沿着布罗姆普顿路漫步了一段,然后停下脚步,掏出怀表算了算时间。
“啊,还来得及。反正让他等一会儿也没关系。我先去办另一件小事。英国的警察朋友们以前爱唱什么歌来着——多少年了——四十年前?‘喂小鸟吃一小块糖。’”
赫尔克里·波洛哼着早已被遗忘的调子,走进一间专卖女性服饰的豪华商店,来到女袜柜台前,找了一位看上去比较善良、不那么傲慢的女孩,说明他的要求。
“长丝袜?噢,有啊,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款式,保证是真丝。”
波洛挥手表示不要,又费了一番口舌。
“法国丝袜?加上关税就很贵了啊。”
她又拿出好些盒子。
“很好,小姐,但我想要质地更精致的。”
“特级的当然有,但非常非常贵,而且不耐穿,简直像蜘蛛网那么容易破。”
“就是那种,对极了。”
这回售货员小姐去了很久,最后总算回来了。
“美极了,不是吗?”她从薄纱套中轻轻抽出质地最最细密、薄如蝉翼的丝袜。
“终于找到了——就要这种!”
“很漂亮吧?先生要多少双?”
“我要——我想想,十九双。”
柜台后的售货员差点晕过去,幸亏她习惯了顾客的轻慢,依旧站得笔直。
“买两打可以打折。”她轻声说。
“不,就要十九双。颜色最好稍微区别一下,拜托了。”
女孩遵照他的意思挑出十九双丝袜包好,写了账单。
波洛满载而归后,隔壁柜台的女售货员说:“不知道那个幸运的女孩子是谁?这家伙,肯定是个老不正经的东西。哎,她好像把他缠得结结实实啊。这么贵的丝袜,啧啧!”
波洛不知道店里的小姐们对他的人品评价极低,正慢吞吞往家走。
他进门约半小时后,门铃响了。过了几分钟,德斯帕少校走进来,显然正竭力克制着满腔怒火。“你去找卢克斯摩尔太太,究竟想干什么?”他质问。
波洛微笑着:“我想你猜得到,我是去探听卢克斯摩尔教授之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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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你以为那女人还能说出什么真相?”德斯帕怒不可遏。
“是啊,我也很怀疑。”波洛承认。
“我想你也看得出来,那女人疯疯癫癫的。”
波洛提出异议。“不对吧,她只是沉溺于浪漫的幻想而已。”
“浪漫个屁!她是彻头彻尾的撒谎精。有时我觉得她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很有可能。”
“这女人太可怕了。那次和她一起出游,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
德斯帕猛然坐下。“听着,波洛先生,我跟你说实话。”
“你想解释当时的情况?”
“我的说法才是事实真相。”
波洛没回答。德斯帕平静地继续说道:“我明白,说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但我肯如实相告,是因为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信不信由你。我无法证明我的说法才是事实。”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
“我为卢克斯摩尔夫妇安排行程。老教授为人和蔼,对苔藓和各种植物相当着迷。而她则——哎,你肯定看出她是什么德行了!那次旅程简直是梦魇。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事实上,我极其厌恶她。她的过分热情经常让我尴尬得浑身不自在。头两周倒还好,后来我们都发烧了,她和我的症状比较轻,但老教授的病情很严重。有天夜里——现在请你仔细听好——我坐在帐篷外面,突然远远望见老教授蹒跚着走向河边的灌木丛。他烧得迷迷糊糊,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举动。眼看他快掉进河里了,在那个位置坠河一定会淹死,根本没法救。当时跑去拦他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一个办法。我的步枪和平时一样放在身旁。我抓起枪。我有自信,凭我的枪法,可以命中他的腿,让他跌倒。我正要开枪,那白痴女人居然不知从哪儿扑到我身上,嚷嚷着‘别开枪,老天在上,千万别开枪’。她抓住我的手臂,轻轻一拉,子弹刚好出膛——结果正中老教授的后背,他当场死亡!
“那真是地狱般的一刻。那愚蠢的女人竟然还不知道她闯了弥天大祸。她不仅没意识到自己该为丈夫的死负责,反而坚信我本来就想枪杀老教授——因为我爱她!你说这算什么!我们大吵一架,她非要对外宣称丈夫死于高烧,我很可怜她,特别是看她还搞不清状况。只要真相大白,她再想欺骗自己也没用了。结果她居然一心认定我爱她爱得如痴如狂,我真受不了。如果她到处宣扬这些,那就麻烦了。最后我只好同意照她的意思办——我承认,我是想换个清静。毕竟死于高烧或死于意外没什么区别。尽管这女人蠢得无可救药,但我也不想让她经历种种难堪。第二天,我宣布教授因高烧不幸去世,为他举行了葬礼。几位抬尸人当然知道内情,不过他们对我很忠诚,如果有必要,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肯宣誓作证。我们安葬了卢克斯摩尔教授,回到文明世界。此后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躲开那个女人。”
他停下来,平静地说:“波洛先生,这就是我的说法。”
波洛慢慢地说:“那天晚饭时,夏塔纳先生提起的就是这件事,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吧?”
德斯帕点点头。“他一定是听卢克斯摩尔太太说的,要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别提多容易了。这种事最对他的胃口。”
“这种把柄落到夏塔纳那种人手里,对你来说可能相当危险。”
德斯帕耸耸肩。“我不怕夏塔纳。”
波洛没答话。德斯帕又从容地说:“还有一句:没错,我完全有让夏塔纳去死的动机。好了,我已经言无不尽,信不信由你。”
波洛伸出手。“我相信你,德斯帕少校。我完全相信南美洲那件事的经过正如你刚才描述的那样。”
德斯帕两眼一亮。“谢谢。”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热烈地握了握波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