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国人 · 2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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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罗普洛斯先生身材矮胖,眼睛乌黑,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先生们是从警察局来的?欢迎欢迎。也许你们愿意进办公室聊聊?对,他是卖过吹管和射针——一种南美的古董。“先生们,你们要理解,我这儿什么东西都卖一点。我是有专门的领域,波斯古玩就是我的专长。杜邦先生——那个大名鼎鼎的杜邦先生,他可以为我作证。他就常来我店里,看看我进了什么新东西,给一些我不太有把握的东西估价。真了不起,那个人!太渊博了!那样的眼力和直觉!我好像跑题了。我有一些收藏,非常值钱的收藏,内行都知道。我也有一些——坦白地说吧,先生们——有不少就是垃圾!外国的垃圾,各种各样的物件,从南太平洋、印度、日本、婆罗州……各地来的垃圾。没有关系!这类物品没有固定的价格,如果有人看上了,我就随便出个价,对方会还价,最后我往往只拿到一半。即使如此,我得承认,这也赚了不少钱。这类东西大都是从海员那儿低价买来的。”

他喘了口气,为自己的口才和重要性而开心,志得意满地继续说下去:“吹管和射针就放在这儿,有两年了。它一直放在这个托盘里,和一串贝壳项链、一个红色的印第安人头饰放在一起。还有一两件粗糙的木雕,一些劣等的珠子。没人注意过它,直到那个美国人进来问我那是什么。”

“一个美国人?”福尼尔敏锐地问。

“对,对,肯定是个美国人。不是那种典型的美国人——我是说,什么都不懂,只想带个纪念品回家的那种。他是那种让埃及的卖珠子小贩发财的人,会买下捷克斯洛伐克造的、样子最匪夷所思的圣甲虫。我很快就引他上了钩,给他讲了一些部落的习俗和他们用的毒药。我向他解释说这是十分稀有的东西。他问多少钱,我给了个价。我报的是所谓的‘美国价格’,没有原来那么高,因为他们经历了大萧条。我等他讨价还价,可他直接就把钱付了。我真蠢,本来可以再多要一点的。我把吹管和射针包起来,他拿走了。交易完成。但后来我从报上看到了这起可怕的谋杀案,我非常担忧,就联系了警察。”

“我们非常感激您,泽罗普洛斯先生。”福尼尔礼貌地说,“你能描述一下吹管和射针吗?它们现在在伦敦,你知道,不过我们会让你去辨认一下。”

“吹管有这么长,”他在桌上比画了一个距离,“比较粗,和我这支钢笔差不多,是浅色的。有四根射针,是很长的棘刺做的,尖头上染了一点点颜色,另一头缠着红丝带。”

“红色的丝带?”波洛好奇地问。

“是的,先生,鲜红色,不过有一点褪色了。”

“这很奇怪,”福尼尔说,“你确定没有缠着黑黄相间绸带的?”

“黑黄相间?没有。”泽罗普洛斯先生摇着头。

福尼尔看了波洛一眼,后者脸上带着奇特的微笑,他很难理解。是因为泽罗普洛斯先生撒了谎,还是有其他原因?

福尼尔疑虑重重地说:“也许这吹管和射针跟本案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巧合。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详细描绘一下那个美国人。”

泽罗普洛斯先生以东方人的方式摊开手掌。

“就是个美国人而已。鼻音重,不会说法语,嚼着口香糖,戴着玳瑁框的眼镜。他很高,我觉得年龄不太大。”

“肤色深吗?”

“我说不准,他戴了帽子。”

“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

泽罗普洛斯先生看起来很犹豫。

“不好说。有那么多美国人进进出出,他的相貌也没什么特色。”

福尼尔拿出一些照片给他看,结果一无所获,泽罗普洛斯说他一个也不认识。

“很可能又是一次徒劳的追寻。”走出古董店,福尼尔说。

“有可能,”波洛表示同意,“但我不这么认为。他店里价格标签的形状是相同的,而且,我觉得他的故事里有几处有趣的地方。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再做一次徒劳的追寻怎么样?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兴趣。”

“去哪里?”

“卡普辛斯大道。”

“那是——”

“寰宇航空公司售票处。”

“当然。但是我们已经去那里问过了,他们的回答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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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友善地拍拍他的肩。“啊,但是你看,回答怎样,取决于问题是什么。你不知道真正该问什么问题。”

“而你知道?”

“嗯,我有个小小的想法。”

他不肯再多说了,直到他们抵达卡普辛斯大道。

寰宇航空公司的房间不大。一个深肤色、样子精干的男人坐在一张光亮的木桌后面;一个大约十五岁的男孩坐在打字机旁。福尼尔向那个男人出示了证件。这个人叫朱尔斯·佩罗特,他表示会全力配合警方。在波洛的建议下,那个男孩离开了,坐到最远的角落里去。

“我们要谈到一些机密内容。”他这样解释。

朱尔斯·佩罗特看起来很兴奋。“好的,什么事?”

“关于吉塞尔夫人被谋杀的事情。”

“啊,是的,我记得。我已经回答过你们一些问题了。”

“完全正确。不过我们想核对一下细节。吉塞尔夫人是什么时候订机票的?”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是十七号打电话来预定的。”

“是第二天十二点的飞机?”

“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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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听她的仆人说,她定的是八点四十五分的飞机。”

“不,不,是这样,夫人的仆人来预定八点四十五分的航班,可已经满员了,我们就给她定了十二点的。”

“哦,我明白了。”

“是这样的,先生。”

“我明白——但这还是很奇怪,非常奇怪。”

这位职员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我的一位朋友当时也临时决定去英国,他坐了八点四十五分的航班,飞机上只有一半的乘客。”

佩罗特翻了翻记录本。“可能你的朋友说的不是那一天,而是前一天或后一天——”

“不,就是在谋杀发生的那一天。他说假如错过了早班,他就会坐在普罗米修斯航班上了。”

“啊,这真是非常奇怪。当然,有的时候有些乘客订了票却没有及时赶来,然后,很自然地,就会有空位……有时候订票也会出现错误。我得和布尔歇那边联系一下,他们有时候办事不牢靠——”

波洛温和地注视着佩罗特,直到后者心虚地住口。他双眼不停转动,前额流下了一滴汗。

“两种可能的解释,”波洛说,“但我觉得都不是真相。你不觉得洗清自己更好吗?”

“洗清什么?我不明白。”

“哦,你非常明白。这是一桩谋杀案——谋杀案,佩罗特先生。如果你隐瞒了任何真相,事情可能会对你不利——相当不利。警方的观点总是很严肃的,你是在违反法律。”

佩罗特看着他,嘴巴张开,双手在颤抖。

“说吧,”波洛的声音权威而专横,“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谁给的?”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

“多少钱?谁给的?”

“五……五千法郎,我不认识他……这会毁了我的……”

“不说出真相才会毁了你。说吧,你知道不说的话下场如何。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汗水从佩罗特的额头流下,他快速地开口说道:“我是无心的,我发誓没有恶意。那个人说他第二天要去英国,想找吉塞尔夫人借钱,但又想装成偶然遇到她。他说这样成功的机会更大一点。他说她第二天要去英国,我只要告诉她说早班飞机已经满员了,卖给她普罗米修斯航班上二号座位的机票就行。我发誓,先生,我没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妥——毕竟这没什么区别,不是吗?我想美国人就是这样的,做生意从不讲规矩。”

“美国人?”福尼尔立刻问。

“是的,他是个美国人。”

“描述一下他的长相。”

“高个子,有点驼背,灰色头发,戴角质框的眼镜,留着小山羊胡。”

“他自己也订座了吗?”

“订了,吉塞尔夫人旁的一号座位。”

“他叫什么名字?”

“塞拉斯——塞拉斯·哈珀。”

波洛温和地摇了摇头。

“飞机上没有这个人,也没有人坐一号座位。”

“我看了报纸,没看到这个名字。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提这件事,既然这个人并没有上飞机——”

福尼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向警察隐瞒了实情,这是很严重的过失。”

说完他和波洛离开了售票处。被吓坏了的朱尔斯·佩罗特注视着他们离开。来到外面的大街上,福尼尔脱帽鞠了一躬。“我向你致敬,波洛先生。你是怎么想到的?”

“通过两件事。一是今天早晨我听到我们飞机上的一名乘客说,早班飞机空了一半。另一件事是埃莉斯说她去订票时,早班飞机已经满员了。这两件事无法吻合。此外,我记得乘务员说过,他以前在八点四十五分的航班上见过吉塞尔夫人,也就是说她通常会乘坐早一点的那班飞机。

“但是有人更希望她坐上十二点这一班——一个已经定了普罗米修斯航班的人。为什么订票处的职员说早班飞机已经满员了?是一个错误,还是有意撒谎?我认为是后者——我是对的。”

“这个案子每一分钟都变得更复杂。”福尼尔叫道,“首先我们在寻找一位女士,现在又变成了一位男士。这个美国人——”

他停下来,看着波洛。后者点点头。

“是的,我的朋友,”波洛说,“在巴黎假扮成美国人相当容易!浓重的鼻音、嚼着口香糖、山羊胡、角质框眼镜——典型的美国人的舞台形象。”

他从口袋中拿出画报上撕下来的那张照片。

“你在看什么?”

“身着泳装的伯爵夫人。”

“你认为——不,她漂亮、精致、迷人,可不是一个高大的驼背美国人。她是个演员,但也不可能扮演这种角色。不,不可能。”

“我并没有提过这种可能性啊。”波洛说,但仍然继续看着手中的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