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刀直入地说:“先生们,昨天你们来向我询问有关哈利戴先生失踪的事情。我得知你们后来又回到这里,要求见我的秘书,伊妮·佛罗诺。她跟你们一起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
“就这些吗,夫人?”
“不,先生,不止这些。昨晚还有人闯进了实验室,几份珍贵的资料和手记被偷走了。那些小偷还想染指一些更为珍贵的东西,所幸他们没能成功打开大保险柜。”
“夫人,让我告诉您事情的真相吧。您那位秘书,佛罗诺夫人,其实是罗萨科娃女伯爵,她是一名江洋大盗,同时也是哈利戴先生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她为您工作多久了?”
“五个月,先生。您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但那确实就是真相。您说的那些资料,它们很容易被找到吗?还是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存放位置?”
“那些小偷竟知道该找什么地方,这确实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您认为伊妮她——”
“是的,我很确信他们就是靠她提供的信息展开行动的。不过您说小偷没偷到更珍贵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呢?珠宝?”
奥利维叶夫人浅笑着摇摇头。
“先生,我说的东西比珠宝珍贵百倍。”她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是镭,先生。”
“镭?”
“是的,先生。我目前正处在实验的关键阶段。我自己手头有一小份镭,还有更多剂量会借给我,用于进行这一阶段的实验。尽管分量看上去很少,但那实际上是全世界科研用镭储量的很大一部分,价值数百万法郎。”
“它在哪里?”
“在大保险柜的铅箱里。那个保险柜被刻意做成老旧的外表,但实际上是保险柜业者的心血之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它才没被小偷打开。”
“这些镭会在您手上保存多长时间?”
“只剩下两天了,先生。两天后我的实验就将结束。”
波洛眼睛一亮。
“伊妮·佛罗诺也知道这件事吗?很好,我们的窃贼朋友一定会回来的。夫人,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但请您放心,我会替您看好那些镭。您有实验室通往花园那扇门的钥匙吗?”
“有的,先生,就是这把。我自己有一把备份钥匙。这是从花园通往两座别墅中间的那条小径的门钥匙。”
“谢谢您,夫人。请您今晚跟往常一样回房休息,不用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但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您的两位助手,克洛德小姐和亨利先生,对吧?不要对他们透露只字片语。”
波洛心满意足地搓着手离开了别墅。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我问。
“现在,黑斯廷斯,我们准备离开巴黎,回英国。”
“什么?”
“我们要收拾行李,吃午餐,坐车去巴黎北站。”
“可是镭呢?”
“我说了我们要回英国,可没说真的要到达那里。你仔细想想,黑斯廷斯,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我们被跟踪监视了。必须让敌人相信我们确实回了英国,而只要我们不坐上火车出发,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又要在最后一刻从火车上溜下来?”
“不,黑斯廷斯。我们的敌人只会满足于真正的离开。”
“可是火车要一直开到加莱 (注:加莱(Calais),法国的一个港口城市,位于法国最北部。) 才停站吧?”
“只要给足了钱,火车是会停的。”
“哦,别闹了,波洛。你肯定没办法收买一列火车,他们会拒绝的。”
“我亲爱的朋友,难道你从没注意过那个小小的把手吗?如果我没记错,非紧急情况下乱动紧急停车信号,罚款一百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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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是我的一个朋友,皮埃尔·孔博,会去拉那个。然后,趁着他跟乘务员扯皮,吸引了整列火车的人去看热闹时,你我就会安静地溜走。”
我们一丝不苟地践行了波洛的计划。皮埃尔·孔博是波洛的老朋友,他明显对我这位好友的意图了如指掌,并且跟乘务员非常热闹地吵了一架。列车刚到巴黎郊外时,争执就开始了。孔博跟乘务员颇具法国风范地扯皮了一番,让我和波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列车。下车后,我们的首要行动是进行一次彻底的换装。波洛把我们要用的东西都装在一只小皮箱里带下了车。我们换上了平底便鞋和脏兮兮的蓝外套,在不起眼的小酒吧里吃了晚饭,然后便踏上了返回巴黎的旅途。
将近深夜十一点钟,我们再次来到奥利维叶夫人的别墅附近。我们先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才悄悄摸到小径。周围看起来格外平静。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认为他们暂时还不会出现,”波洛小声对我说,“他们很可能明天晚上才会来,但他们十分清楚,那些镭只会在这里再待两天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花园的门锁,大门无声开启,我们走了进去。
紧接着,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我们转眼间就被团团围住,捆了个结实并被堵住了嘴。至少有十个人埋伏着,反抗没有一点用处。我们像两个包袱一样被抬起来搬走了。而最让我震惊的是,他们并没有把我们抬出去,而是走向房子的方向。他们用钥匙打开通往实验室的门,把我们弄了进去。其中一个人在一个大保险柜前弯下身。柜门应声而开。我感到背后窜过一阵不祥的预感。莫非他们要把我们塞进柜子里慢慢憋死吗?
但我很快便发现,保险柜内部竟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我们被塞进狭窄的通道,最终来到一个宽敞的地下室。一个女人站在里面,脸上戴着黑色天鹅绒面具,高挑而庄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可以看出,她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那几个男人把我们扔到地上,留给了戴黑面具的神秘女人。我很肯定她的身份,她就是那个神秘的法国女人——四魔头的第三号。
她俯身拿掉了堵住我们嘴巴的东西,但并没有给我们松绑。紧接着她又站起来,面对我们,动作流畅地摘下了面具。
她是奥利维叶夫人!
“波洛先生,”她用低沉嘲讽的语气说,“伟大的、无与伦比的、独一无二的波洛先生。我昨天早上已经派人警告过你了,但你并不理会。你认为你能够用自己的智慧与我们匹敌。而现在,瞧瞧你的样子!”
她那冰冷恶毒的语气使我不寒而栗。这个声音与那双充满热情的眼睛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会有的。她疯了,真的疯了,陷入疯狂的天才!
波洛什么都没说,他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
“好了,”她轻声说道,“事情到此结束了。我们不能容忍计划被打乱。你有什么遗愿吗?”
我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接近死亡。波洛实在太令人钦佩了,他毫不动摇,面不改色,只是越来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您的心理状态让我感到极为好奇,夫人,”他安静地说,“只可惜我已经没多少时间去研究了。是的,我有一个请求。我相信每个临刑之人都有权力享受最后一根香烟。我身上带着烟盒,如果您允许我……”他看了一眼捆住自己双手的绳索。
“哦,是吗!”她大笑几声,“你想请我给你的手松绑,对吧?你很聪明,赫尔克里·波洛先生,这点我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松绑的,但可以帮你弄根香烟。”
她在他身边蹲下,取出他的烟盒,拿出一根烟,让他含在嘴里。
“现在,我们需要一根火柴。”她说着站了起来。
“不需要,夫人。”波洛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同时也吸引了她的注意。
“夫人,我恳请您不要乱动,否则您会后悔的。不知您是否熟悉箭毒这种物质的特性?南美印第安人用它来制作毒箭,只需一个小擦伤就意味着死亡。有的部落会使用一种小小的吹管——我碰巧也有这么一根吹管,还做成了香烟的模样。我只需用力一吹……啊!您要干什么?夫人,请不要乱动。这根香烟的结构非常巧妙,吹一口气,细如鱼骨的小毒箭就会飞出来,击中目标。夫人,您一定不想死。因此我请求您放开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我无法使用双手,但可以转头,因此您依旧会在毒箭的射程之内,夫人,我请求您不要一时冲动,做出傻事。”
她带着满脸的憎恶和愤怒缓缓弯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完成了波洛的要求。我被松了绑,波洛马上对我发出指示。
“现在换你把这位女士捆起来,黑斯廷斯。没错。绑紧了吗?那么请你给我松绑。所幸她那些手下都被打发走了。如果足够幸运,我们或许能顺利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波洛就站到了我身旁。他冲那位女士欠了欠身。
“夫人,赫尔克里·波洛是不会轻易被杀死的。祝您晚安。”
她被堵住了嘴,无法回答,可是她眼中的杀意却让我感到背后一凉。我不禁由衷地希望今后不会再落到她手里。
三分钟后,我们离开了别墅,匆匆穿过花园。外面的路上空无一人,很快我们就远离了那一带。
然后波洛爆发了。
“那个女人说得一点没错,我是个头号大白痴,可悲的动物,三十六倍的蠢货。我还为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而沾沾自喜,结果却自作主张地跳进了未经设计的圈套。他们知道我会看穿——他们就指望着我会看穿。这就解释了一切,他们为何会轻易交出哈利戴,还有一切的一切。奥利维叶夫人是他们的头目,维拉·罗萨科娃只是她的副手。夫人需要哈利戴的想法,而她本人也有足够的天赋去骗他松口。是的,黑斯廷斯,现在我们知道三号的身份了,那位有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科学家!你想想看,东方的头脑,西方的科学,还有两个尚不明身份的人。但我们必须查出来,明天我们就回伦敦展开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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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准备向警方揭发奥利维叶夫人吗?”
“他们不会相信我的,那个女人是法国的骄傲,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证据。要是她没有反过来告发我们,那就算我们走运了。”
“什么?”
“你仔细想想,我们深夜出现在她家,身上还带着钥匙,而她一定不会承认那是她亲手交给我们的。她在保险柜那里碰到了我们,然后我们把她的嘴堵起来,并五花大绑,最后逃脱了。别妄想了,黑斯廷斯。现在上风不在我们这边——你是这样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