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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赫尔克里·波洛就坐在了这个女人面前,她肯定对引发谣言的那些事知道得比其他人多得多。
哈里森护士年近四十,相貌端庄。她有着圣母玛丽亚那样的平静安详的气质,长着一双富有同情心的深色大眼睛。她耐心且专心地听波洛说完话,然后慢慢说道:“是的,我知道外面有不少令人不愉快的传闻。我已经尽力设法阻止了,可是根本没戏。您知道,人们喜欢这种刺激的事。”
波洛说道:“可是这些谣传想必事出有因吧?”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更加难过了,但她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也许,”波洛暗示道,“奥德菲尔德医生和他太太不太和睦,谣言可能是由此而起的?”
哈里森护士坚定地摇了摇头。
“哦,不是的,奥德菲尔德医生对太太一向极为耐心体贴。”
“他真的喜欢她吗?”
她犹豫了一下。
“不……我不太想那么讲。奥德菲尔德太太是个很难相处的女人,她难以取悦,没完没了地要求大家同情她、关注她,这些要求并不总是合理的。”
“您是指,”波洛说道,“她过分夸大了自己的病情吗?”
护士点了点头。
“是的……她所谓身体不好,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是,”波洛严肃地说道,“她还是死了……”
“哦,我明白……我明白……”
他观察了她一会儿。她困惑不安,很明显犹豫不决。
他说道:“我想——我敢肯定,你知道这些谣传最初的起因吧。”
哈里森护士脸红了。
她说道:“嗯……也许,我可以猜一下。我想是那个女仆比阿特丽斯最先开始散布那些谣言的,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促使她那么想的。”
“请讲。”
哈里森护士语无伦次地说道:“要知道,我无意中听到……奥德菲尔德医生和孟克利夫小姐之间的一小段谈话。我敢肯定比阿特丽斯也听见了,但我想她永远也不会承认的。”
“他们在谈什么?”
哈里森护士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检验记忆的准确性。接着她说道:“大约是在奥德菲尔德太太最后一次犯病去世前三个星期。他们俩在餐厅里,我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听见简·孟克利夫在说:‘还要等多久啊?我可等不下去了。’医生回答说:‘不会太久了,亲爱的,我发誓。’她又说道:‘我忍受不了这种等待了。你确定不会有问题吗?’他说道:‘当然了。不会有问题。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俩就可以结婚了。’”
她停了一下。
“波洛先生,这是第一个让我感到医生和孟克利夫小姐之间有某种关系的迹象。当然,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他很欣赏她,他们俩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我转身走上楼梯,这事让我大吃一惊,当时我注意到厨房门是开着的,我后来想,比阿特丽斯想必一直在偷听他们俩说话。要知道,他们的话可以按两种意思来理解,对不对?既可以认为是医生知道他太太病得很厉害,不会拖得太久了——我敢肯定他应该是这个意思。但是对比阿特丽斯这样的人来说就可能是另一种意思了——听起来像是医生和简·孟克利夫……嗯……正在筹划要把奥德菲尔德太太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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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并不这么想,是吗?”
“不……不,当然不……”
波洛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说道:“哈里森护士,您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别的事?一些您没告诉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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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原本以为还会有点别的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原来那种烦恼的神情又出现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内政部可能会下令对奥德菲尔德太太的遗体进行解剖!”
“哦,不!”哈里森护士大吃一惊,“多可怕啊!”
“您认为那样会引发一些令人遗憾的事吗?”
“我认为简直会糟糕透顶!想想之后的议论吧!对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医生来说多可怕呀,简直是太可怕了。”
“您不认为那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波洛说:“如果他是无辜的……这么做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了。”
他停了下来,看着这个想法在哈里森护士的头脑里渐渐生根,看到她困惑地皱起眉头,很快面容又舒展开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
“我没想到这一点,”她简洁地答道,“当然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这时,他们头顶上的地板一连敲了好几下。哈里森护士跳了起来。
“是我的那位老太太,布瑞斯托小姐。她睡醒了。我得去把她伺候舒服了,等她的下午茶被送上去,我才能出去散一会儿步。没错,波洛先生,我认为您完全正确,尸体解剖就可以把这件事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那将平息所有这一切,而那些针对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医生的可怕谣言也将随之消散。”
她跟波洛握了握手,匆匆走出了房间。
5
赫尔克里·波洛径直走到邮局,打了一通电话到伦敦。
对方的声音里透着烦躁。
“我亲爱的波洛,你非得去搅和这种事吗?你觉得这是咱们该管的事吗?要知道,这些小村镇里的谣言通常是查来查去——结果什么屁事儿都没有。”
“这起案子,”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比较特殊。”
“那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你总是对的,这一点很让人讨厌。不过如果这回是白忙一场的话,我们会很不高兴的,你知道吧?”
赫尔克里·波洛暗自一笑,轻声说道:“我倒是会很高兴。”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他挂断了电话。
波洛走进邮局,身子探过柜台,用最讨人喜欢的声调问道:“夫人,您能不能告诉我原来在奥德菲尔德医生家干活儿的女佣——叫比阿特丽斯——现在住在哪儿?”
“比阿特丽斯·金吗?她后来又换了两个地方。现在她在堤岸那边玛累太太家干活呢。”
波洛向她道了谢,买了两张明信片、一本邮票册和一件当地产的陶器。买东西的过程中,他设法提起已故的奥德菲尔德太太之死的话题,并马上发现那位邮局工作人员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诡异的表情。
“死得很突然,不是吗?您想必也听说过那事引发的不少闲话吧?”
她的双眼闪现出一丝感兴趣的光芒,问道:“您也许就是为了这事去找比阿特丽斯·金的?我们都觉得她突然那样被辞退有点古怪。有人认为她知道点什么事——也许她真的知道点什么。她曾经暗示过一些事情。”
比阿特丽斯·金是个患有腺样体肥大的矮个儿姑娘,看上去有点狡猾。她表面上表现得又呆又笨,但她的眼神比举止精明得多,这就让人有些指望。然而,似乎很难从比阿特丽斯的嘴里套出什么来。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什么也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我能乱讲的……我不知道您说我偷听了大夫和孟克利夫小姐的谈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那种爱偷听的人,您没权利这么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波洛说道:“那你听说过用砒霜下毒的事吗?”
姑娘那张死板的面孔上倏然闪现出一丝鬼鬼祟祟的兴奋。
她说道:“原来那个药瓶里放的是那个啊?”
“什么药瓶?”
比阿特丽斯说道:“孟克利夫小姐给太太配药用的瓶子。可那个护士很不放心——我看得出来。她还尝了尝,闻了闻,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了下水道,又打开水龙头重新灌满了清水。反正那药水跟清水一样都没颜色。还有一次孟克利夫小姐给女主人端了一壶茶,护士又端下楼去重新沏了一遍——她说刚才那壶没用开水沏,可是我亲眼看到,明明是用开水沏的!当时我还以为这不过是护士们那种大惊小怪的作风——但是我闹不明白,没准儿还有别的鬼名堂吧。”
波洛点了点头,问道:“比阿特丽斯,你喜不喜欢孟克利夫小姐?”
“我根本不在意她……她对人有点爱搭不理的。当然,我一向知道她对大夫挺有意思的。看她望着大夫的眼神就全都明白了。”
波洛又点了点头,然后就返回了下榻的旅馆。
他在那里对乔治做了些明确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