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为您节省时间,波洛先生。我很清楚您在想什么。我继母是为了钱和他结婚的,而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有钱去其他地方住。我有一个结婚对象——一个贫穷的男人。我父亲插手我们的事,让他丢了工作。您知道,他希望我嫁得好一点——我是他的继承人,随随便便就能嫁得很好!”
“你父亲的财产全都传给了你?”
“是的。他留给我的继母露易丝二十五万镑免税遗产,还有其他一些遗赠,然后剩下的都留给了我。”她突然笑了起来,“因此您看,波洛先生,我有充足的理由希望父亲死掉!”
“我看得出,小姐,你继承了你父亲的智慧。”
她若有所思地说:“父亲是个聪明人……从他的身上可以感受到力量——一种驱动力。但这让他变了……变得尖酸刻薄……没有什么人性了……”
赫尔克里·波洛柔声说道:“天哪,我是多么愚蠢啊……”
乔安娜·法利准备离开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两个小问题。这个钳子,”他拿起伸缩钳,“一直放在桌子上吗?”
“是的,父亲用它来捡东西。他不喜欢弯腰。”
“另一个问题是,你父亲的视力好吗?”
姑娘盯着侦探。
“哦,不——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戴眼镜的话。他很小的时候视力就不好了。”
“戴着眼镜呢?”
“哦,那就看得清了,这是自然。”
“可以无障碍地阅读报纸和印刷品?”
–
“我没有问题了,小姐。”
她走出了房间。
波洛喃喃道:“我真是愚蠢。它就在那儿,一直都在,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正是因为太近了,我竟没有看出来。”
他再一次探出窗户。窗户下面,房子和厂房之间的小路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
赫尔克里·波洛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了楼。
其他人还在书房里。波洛对秘书说:“康沃西先生,我想请你详细地描述一遍法利先生召唤你去写给我的邀请信时的情形。比如,法利先生是什么时候口述那封信的?”
“星期三下午——我记得是五点半。”
“关于如何寄这封信,他有没有什么指示?”
“他叫我亲自去寄。”
“你这么做了吗?”
“是的。”
“对于如何接待我,他有没有给管家具体的指示?”
“是的。他让我告诉霍姆斯——管家叫霍姆斯,一位先生会在九点半到访。他要询问这位先生的名字,并要求对方出示邀请信。”
“很特别的防范措施,你不觉得吗?”
康沃西耸了耸肩。
“法利先生,”他谨慎地说,“是个特别的人。”
“他还有什么其他指示吗?”
“嗯。他让我那天晚上放假。”
“你照做了吗?”
“是的,晚饭后我就去看电影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十五分,我自己开门进来的。”
“你那天晚上还见过法利先生吗?”
“没有。”
“他第二天有没有提起这件事?”
“没有。”
波洛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来访时没有被带到法利先生的房间。”
“是的。他告诉我他会叫霍姆斯带您到我的房间。”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吗?”
康沃西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去问法利先生为何这样吩咐,”他语气冷淡地说,“如果我问了,他会生气的。”
“他通常都在自己的房间接待访客吗?”
“通常是的,但也不总是如此。有时他也会在我的房间见他们。”
“这么做有什么原因吗?”
雨果·康沃西想了一会儿。
“不,我不认为有什么原因——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波洛转向法利太太,问道:“能否传唤您的管家来一下?”
“当然,波洛先生。”
霍姆斯先生精确而礼貌地回应了铃声。
“您叫我,太太?”
法利太太指了指波洛,霍姆斯礼貌地转向波洛。
“先生?”
“霍姆斯,你的主人是如何吩咐你在星期四晚上接待我的?”
霍姆斯清了清喉咙,然后说:“晚饭之后,康沃西先生告诉我法利先生约了一位叫作赫尔克里·波洛的先生,九点半到。到时我必须确认这位先生的名字,并且要看一眼邀请信,然后再把他带到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你被吩咐进门前先敲门了吗?”
管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的神情。
“这是法利先生的习惯之一。带访客过去时都要敲门,比如生意上的客人。”他补充道。
“啊,这一点之前让我很困惑!还有其他与我有关的指示吗?”
“没有了,先生。康沃西先生向我转达了这些吩咐后就出门了。”
“那是什么时候?”
“八点五十分,先生。”
“那之后你还见过法利先生吗?”
“见过,先生。我按照惯例晚上九点时给他端了一杯热水。”
“他当时在他自己的房间还是在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他在他自己的房间,先生。”
“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没有,先生。”
“当时法利太太和法利小姐在哪里?”
“他们去剧院了,先生。”
“谢谢了,霍姆斯,就这些问题。”
霍姆斯鞠了个躬,离开了房间。波洛转向百万富翁的遗孀。
“我还有一个问题,法利太太。您丈夫视力好吗?”
“不好,他必须戴眼镜。”
“他近视得很厉害?”
“哦是的,没有眼镜的话会相当无助。”
“他是不是有好几副眼镜?”
“是的。”
“啊。”波洛向后靠了一下,“我想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大家都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坐在那儿得意地摸着他的胡须。督察一脸迷茫,斯蒂林弗特皱着眉头,康沃西面无表情,法利太太震惊地凝视着虚空,乔安娜·法利有些急切。
法利太太打破了沉默。
“我不明白,波洛先生。”她的声音有些焦躁,“那个梦——”
“当然。”波洛说,“那个梦很重要。”
法利太太打了个寒战。她说:“我以前从来没相信过什么超自然的事情——但是现在……在事前夜复一夜地做着那个梦……”
“这真的非常特别。”斯蒂林弗特说,“非常特别!要不是你告诉我们,波洛先生,而且是直接从马嘴中听到[1]——”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重新换上了专业的态度,“不好意思,法利太太,因为法利先生没对您说过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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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波洛说道。他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闪着碧绿色的幽光。“本尼迪克特·法利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迷茫的脸。
“事实上,那天晚上发生的某些事情让我觉得很难解释。首先,为什么特意嘱咐让我带着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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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明。”康沃西说道。
“不、不,我亲爱的年轻人,这个想法太荒谬了。一定有更实际的原因。因为法利先生不仅要求我拿出那封信,他还明确地要求我离开时把那封信留在这儿。更重要的是,之后他并没有毁掉它!今天下午警方在他的文件中发现了这封信。那他为什么要保留着它?”
乔安娜·法利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希望,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他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会被人知道。”
波洛赞赏地点了点头。
“您很机灵,小姐。这是保留这封信的唯一理由。一旦法利先生死了,就会有人说出那个奇怪的梦!那个梦很重要。那个梦,小姐,是最关键的!”
“现在,”他继续说道,“我要说第二点。听完他的故事后,我让法利先生带我去看看那张桌子和左轮手枪,他都准备站起来这么做了,又突然拒绝了我。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一次,没有人提出答案。
“我换一个方式问这个问题。隔壁房间有什么东西是法利先生不想让我看到的呢?”
还是一片沉默。
“是的。”波洛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么,是出于什么原因——肯定是非常紧急的原因——让法利先生决定在秘书的房间里会见我,并且毫无理由地拒绝带我到他自己的房间?那个房间里肯定有什么他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接下来是那晚发生的第三件无法解释的事情。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法利先生问我要他写给我的信,我一时疏忽,把洗衣女工给我写的纸条交给他了。他看了一眼,便放在手边。离开房间之前我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马上前去纠正!之后我就离开了,我必须承认,离开之后我完全不知所措!这整件事,尤其是这最后一件事,在我看来完全无法解释。”
他巡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你们还没明白吗?”
斯蒂林弗特说:“我确实没听明白这件事和你的洗衣女工有什么关系,波洛。”
“我的洗衣女工非常重要。”波洛说,“那位可怜的女士毁了我的领子,却在她的一生中第一次对他人有所帮助。你们应该能明白吧——这很明显。法利先生看了一眼那封信——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拿错了,但他却没发现。为什么?因为他看不清!”
巴尼特督察厉声说道:“他当时没戴眼镜吗?”
赫尔克里·波洛笑了起来。“恰恰相反。”他说,“他戴着眼镜。这才使得这件事非常有趣。”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
“法利先生的梦很重要。你们看,他梦到自己自杀了,然后不久之后,他真的自杀了。或者说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然后被发现死在里面,身边有把左轮手枪,没有人在他自杀的那段时间进出过那个房间。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必然是自杀的,不是吗?”
“是的。”斯蒂林弗特说。
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
“正好相反。”他说,“这是谋杀。一场独特的、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又一次往前探了探身体,指头敲打着桌面,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为什么法利先生那晚不允许我到他自己的房间去?那里有什么我不能看到的东西?我想,我的朋友们,那就是——本尼迪克特·法利本人!”
他冲着周围几张茫然的脸露出微笑。
“是的、是的,我所说的听上去像是胡说八道。为什么跟我说话的法利先生无法区分两封完全不同的信?因为,我的朋友们,他是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却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这么做会使正常视力的人几乎变瞎。我说得对吗,医生?”
斯蒂林弗特喃喃道:“是的——当然。”
“为什么我和法利先生说话时会觉得他像个骗子,像一个演员在表演?想想房间里的布置。光线昏暗,罩着绿色罩子的灯特意转开不照向坐在椅子上的人。我看到了什么?著名的拼布睡衣、鹰钩鼻——用鼻油灰弄的假鼻子,头顶一撮白色的头发,一副高度数眼镜遮住了眼睛。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法利先生曾经做过那个梦呢?只有他告诉我的故事以及法利太太的话。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本尼迪克特·法利一直在他的抽屉里放着一把左轮手枪呢?还是只有他告诉我的故事以及法利太太的话。两个人完成了这个骗局——法利太太和雨果·康沃西。康沃西给我写了信,给管家下达指示,然后假装去了电影院,其实立刻用自己的钥匙回到屋里,走回自己的房间,化了装,假扮成本尼迪克特·法利。
“然后到了今天下午,康沃西先生等待的机会来临了。楼梯平台上有两个证人,能证明没有人进出过本尼迪克特·法利的房间。康沃西等着有一大队车辆即将经过窗外的马路时,探身到窗外,用从隔壁房间偷来的伸缩钳夹着一个东西放到隔壁房间的窗边,等本尼迪克特·法利走到窗前查看时,康沃西已收回了钳子。法利探头出去、车辆正好开过,康沃西便用准备好的左轮手枪射杀了他。那扇窗对面是一堵墙,不会有人目击这场谋杀。康沃西等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拿起一些文件,把伸缩钳和左轮手枪藏在里面,先走到平台,再走进隔壁法利先生的房间。他把钳子放回桌上,在左轮手枪上按上死者的指纹之后放在他身边,然后一边喊着‘法利先生自杀了’一边匆匆跑了出来。
“他故意把信放在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这样我就会到这里来,叙述我所听到的故事——我是听法利先生亲口说的,他那个奇特的‘梦’,他所感受到的奇怪的自杀冲动!一些容易上当的人自然会讨论他被催眠的可能性,但只要能确认握着那把左轮手枪的毫无疑问是本尼迪克特·法利自己,就行了。”
赫尔克里·波洛看着寡妇——他满意地在她的脸上发现了沮丧、苍白和恐惧……
“之后,在适当的时候,”他温和地结束了他的发言,“美满幸福的结局就会来临。二十五万英镑和两颗贴在一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