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雷利离开了房间,黑斯廷斯盯了一会儿卡雷利的背影,然后开口道:“我说,波洛。”他最终问道,“你认为他到底在指什么?”
波洛耸了耸肩。“我的结论是没什么。”他宣称。
“但是波洛……”黑斯廷斯坚持说,“我敢肯定卡雷利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再按一下铃,黑斯廷斯。”小个子侦探只是这样回复道。黑斯廷斯照吩咐做了,但又忍不住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波洛高深莫测地回答:“你会明白的,亲爱的黑斯廷斯。耐心是一种美德。”
特雷德韦尔再次进入房间,以他惯有的尊敬态度问道:“我在,先生?”波洛对他和蔼地微笑。“噢,特雷德韦尔,你能否代我向卡洛琳·艾默里小姐问好,再问问她是否可以允许我占用她几分钟的时间?”
“当然,先生。”
“谢谢你,特雷德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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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黑斯廷斯知道所有的事!比如她在床上躺着,是吗?”
“好吧,难道不是吗?”
波洛亲切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但是,确实是……”黑斯廷斯说,“你不记得了?理查德·艾默里这么说过。”
侦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朋友。“黑斯廷斯。”他说,“这儿有个人被杀,他的家人会有什么反应呢?谎言,谎言,到处是谎言!为什么艾默里夫人想让我走?为什么艾默里先生想让我走?为什么他想阻止我见他姑妈?她能告诉我什么他不想让我听到的事情?我告诉你,黑斯廷斯,这儿上演了一出戏!不是简单的、卑鄙的犯罪,而是一出戏,辛酸的人性的戏剧!”
要不是这个时候艾默里小姐进来了,他看起来还会在这个话题上拓展。“波洛先生。”她一边关门,一边向波洛说道,“特雷德韦尔告诉我说您想见我。”
“噢,是的,小姐。”波洛说着走向她,“我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您不介意坐下来谈吧?”他把她引到桌子旁边的椅子旁,她坐了下来,紧张地看着波洛。“但我听说您卧病在床?”波洛说着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用热切关心的目光注视着她。
“当然,这是个可怕的打击。”卡洛琳·艾默里感叹道,“真可怕!但我总是说,需要有人保持清醒的头脑。仆人们,您知道,正陷入一片混乱。”她以稍快的语调继续说道:“您知道仆人们是什么样子,波洛先生,他们对葬礼感到兴奋。他们更喜欢葬礼而不是婚礼,我确信。现在,亲爱的格拉汉姆医生,他是那么和蔼,那么令人安慰。他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医生,而且他非常喜欢芭芭拉。我觉得理查德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他,这非常遗憾,但是……我在说什么?噢,是格拉汉姆医生,那么年轻,而且他去年彻底治愈了我的神经炎。我并不经常生病。现在年轻一代的身体根本就不强壮。昨天晚上可怜的露西娅就因为头晕不得不离开餐桌,当然了,可怜的孩子,她有些神经紊乱,但你还能指望她的意大利血统做什么呢?尽管她身体并不太差,我记得,她的钻石项链被偷的时候……”
艾默里小姐停下来喘了口气。在她讲话的时候,波洛从香烟盒里拿出一支纸烟正准备点燃,但他停了下来、借此机会问道:“艾默里夫人的钻石项链被偷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小姐?”
艾默里小姐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让我想想,一定是……对了,两个月以前,和理查德与他父亲吵架的时间一致。”
波洛看着手中的烟。“您允许我抽烟吗,女士?”他问,艾默里小姐微笑着亲切地点头表示同意。他从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点了烟,鼓励地看着艾默里小姐。但是这位女士并不打算重新开始讲话,波洛提示她:“我记得您正谈到艾默里先生和他父亲吵架的事情。”
“噢,那没什么要紧的。”艾默里小姐告诉他,“只不过是关于理查德的债务。当然,所有的年轻人都有债务!虽然,事实上,克劳德自己从来不这样,他总是很慎重,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这样。当然,到后来,他的实验总是要花很多钱。我曾经跟他讲他让理查德过得太拮据了,你知道的。但两个月前,他们才真正吵起来,之后露西娅的项链就丢了,而且她还拒绝报警。那段时间真是令人心烦意乱,而且也很荒唐。神经,都神经了!”
“我抽烟确实没有打扰到您吧,小姐?”波洛举着他的烟问道。
“噢,没有,一点都没有。”艾默里小姐向他保证,“我认为绅士应该抽烟。”
波洛注意到他的纸烟已经熄灭了,就从身前的桌子上重新拿起了火柴盒。“年轻漂亮的女性如此冷静地看待自己的珠宝失窃岂非异乎寻常吗?”他问道,然后重新点了烟,小心翼翼地把用过的两根火柴放到盒子里,然后又把火柴盒放回到口袋里。
“是啊,是有些古怪。这正是我想说的。”艾默里小姐表示同意,“显然古怪!但是,她好像很少在意什么事情。噢,天啊,我这是在讲一些您不会感兴趣的闲话,波洛先生。”
“但您的话已经引起了我巨大的兴趣,女士。”波洛确认道,“告诉我,昨晚艾默里夫人因为头晕而离开餐桌以后,去过楼上吗?”
“噢,没有。”卡洛琳·艾默里答道,“她来到了这个房间。我把她安置在长靠椅那儿,然后我回到了餐厅,留下理查德陪她。年轻的丈夫和妻子,您知道,波洛先生!现在这些年轻人可不像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那么浪漫了。噢,天啊!我记得一个叫阿洛伊修斯·琼斯的年轻人。我们常在一起玩槌球游戏。愚蠢的家伙,愚蠢的家伙!啊,我又跑题了,我们在谈理查德和露西娅。他们真是赏心悦目。对,您不这样认为吗,波洛先生?他是去年十一月在意大利遇见她的,您知道,在意大利的湖边,去年十一月,一见钟情。他们在一周内就结了婚。她是个孤儿,茕茕孑立,真令人怜惜,虽然有时候我很疑惑这是福还是祸呢。如果她有很多外国亲戚的话,可有点令人难受,是不是?毕竟,您该知道那些外国人是什么样子!他们……噢!”她突然停住了,很尴尬沮丧地从椅子上转过来看着波洛,“哎呀,请您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波洛嘟囔着,饶有兴味地瞥了黑斯廷斯一眼。
“我真蠢!”艾默里小姐很慌乱地道歉,“我不是指……当然,您的情况完全不同。‘勇敢的比利时人’,战争时期我们常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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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太在意。”波洛安抚她。过了一会儿,好像是她提及战争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又继续说:“我认为,或者说,我听说书架顶上的那盒药品是战争的遗物。昨天晚上你们所有人都检查过那盒子,是吗?”
“是的,没错。我们都看过。”
“那么,为什么大家要检查它呢?”波洛询问。
艾默里小姐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嗯,怎么发生的?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说我想要一些碳酸铵溶液,芭芭拉就把盒子取下来看看。然后绅士们进来了,卡雷利医生讲的那些事情把我吓死了。”
黑斯廷斯开始在这回的讨论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波洛示意艾默里小姐继续说。“您是指卡雷利医生谈到关于毒药的事情吗?我猜他看了所有的药还彻底地检查了那些毒药吧?”
“没错。”艾默里小姐承认,“他还拿起了其中一支玻璃试管,它有一个单纯的名字——溴化物,我常用它治晕船,他还说只用一点那种东西足以毒死十二个强壮的男人!”
“是天仙子碱溴氢酸盐吗?”波洛问。
“请您再说一遍?”
“卡雷利医生提到的是天仙子碱溴氢酸盐吗?”
“对,对,就是这个。”艾默里小姐高喊,“您真聪明!然后露西娅从他手里拿过来,重复他讲的话——关于无梦的睡眠之类。我讨厌现代的神经质的诗。我总是说,自从亲爱的丁尼生大人(注:阿尔弗雷德·丁尼生(Alfred, 1809-1892),维多利亚时期著名诗人之一。他的诗作题材广泛:科学主题,宗教信仰,对政治和历史的关注等。)死了以后,就没人能写好诗……”
“天哪。”波洛喃喃道。
“您说什么?”艾默里小姐问。
“噢,我只是在想亲爱的丁尼生大人。请继续,紧接着又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
“您正在给我们讲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在这儿,在这个房间……”
“噢,对,芭芭拉想要放一支非常粗俗的歌曲。我是指在留声机上。幸运的是,我阻止了她。”
“我明白了。”波洛低声说,“那么医生拿起的那支小试管,是满的吗?”
“噢,是的。”艾默里小姐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当医生说起无梦睡眠的时候,他说半试管的药片就够用了。”
艾默里小姐站起身来,离开了桌子。“您要知道,波洛先生……”她继续说着,波洛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我自始至终都在说,我不喜欢那个人,那个卡雷利医生。他的态度不诚恳,油腔滑调的。当然,我不能在露西娅面前这么说,毕竟他可能是她的朋友,但我不喜欢他。您也看得出,露西娅很容易信任别人。我确信这个人费尽心机取得她的信任,从而受邀到这所房子来,然后趁机偷方程式。”
波洛疑惑地注视着艾默里小姐,然后问道:“那么,毫无疑问您认为是卡雷利医生偷了克劳德爵士的方程式?”
艾默里小姐吃惊地看着侦探。“亲爱的波洛先生!”她喊道,“谁还会这样做呢?他是现场唯一的外人。自然,我弟弟不想谴责一个客人,所以才给了他一次归还文件的机会。我认为他做得很漂亮,确实非常漂亮。”
“的确如此。”波洛巧妙地表示同意,友好地搂着明显不高兴的艾默里小姐的肩膀。“女士,我要做一个小小的试验,希望您能配合我。”他说着移开胳膊,“昨晚灯熄灭的时候您坐在哪儿?”
“在那儿。”艾默里小姐指着长靠椅说道。
“那您能再坐到那儿一次吗?”
艾默里小姐走到长靠椅跟前坐下。“现在,小姐……”波洛宣布,“我需要您竭尽全力地去想。请您闭上眼睛。”
艾默里小姐按要求做了。“这就对了。”波洛继续说,“现在,想象您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真暗啊,您什么都看不到,但您能听到。让自己回到过去。”
艾默里小姐照字面意思靠到了长靠椅上。“啊,不是。”波洛说,“我是指让您的思想回到过去。您能听见什么?这就对了,回顾过去。告诉我在黑暗中您听到了什么?”
艾默里小姐被侦探显而易见的热忱所打动,努力照他的要求去做。等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始慢慢地说:“喘息声。”她说道。“很多细微的喘气声,然后是椅子跌倒的声音和金属的叮当声。”
“像这样吗?”波洛问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到地板上。但并没弄出声音。艾默里小姐等了一会儿,表示她什么都没听到。“好吧,也许像这样?”波洛又试了一次,从地板拾起钥匙,猛地敲了一下咖啡桌。
“怎么回事?这正是我昨晚听到的声音!”艾默里小姐喊道,“真奇怪!”
“我恳请您继续,女士。”波洛鼓励她。
“好吧,我听到露西娅尖叫并喊克劳德爵士。然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就这些?您肯定?”
“是的,我想就这些。哦,等一下!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在撕扯丝绸。我猜是谁的裙子。”
“您认为是谁的裙子呢?”波洛问。
“应该是露西娅的。不可能是芭芭拉,因为她正好坐在我右边,在这儿。”
“真怪。”波洛喃喃地沉思道。
“真的就这些了。”艾默里小姐得出结论,“现在我可以睁开眼了吧?”
“噢,是的,当然,女士。”等她睁开眼睛,波洛又问:“是谁给克劳德爵士倒的咖啡呢?是您吗?”
“不是。”艾默里小姐告诉他,“是露西娅倒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我们刚刚谈论完那些可怕的毒药之后。”
“是艾默里夫人亲自把咖啡端给克劳德爵士的吗?”
卡洛琳·艾默里停下来想了一下。“不是。”她最后肯定地说。
“不是?”波洛问,“那是谁呢?”
“我不知道,我不能肯定,让我想想。噢,对了,我想起来了!克劳德爵士的咖啡杯在露西娅自己的杯子旁边。我能想起这点,是因为雷纳先生正要把咖啡端去给书房里的克劳德爵士的时候,露西娅叫他回来说他拿错杯子了,真够傻的,这两杯是完全一样的,黑咖啡,没有放糖。”
“所以……”波洛说,“是雷纳先生把咖啡拿给克劳德爵士的?”
“对,或者说,大概是。不,是这样,理查德拿走了咖啡,因为芭芭拉想和雷纳跳舞。”
“噢!所以是艾默里先生把咖啡送到爵士手里的?”
“是的,就是这样。”艾默里小姐确认道。
“噢!”波洛大声说,“告诉我,这之前艾默里先生在干什么?跳舞?”
“哦,不是。”艾默里小姐回答,“他在收拾那些药品,把它们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回盒子里去,你知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么,克劳德爵士是在书房喝的咖啡?”
“我猜他是在书房开始喝的。”艾默里小姐回忆,“可他进来的时候拿着咖啡杯。我记得他抱怨咖啡的味道,说是太苦了。但我向您保证,波洛先生,那绝对是最棒的咖啡。我亲自从伦敦的陆军和海军商店订购的特殊混合口味。您知道,就是维多利亚街上那家极好的百货公司。非常方便,离火车站不远。我——”
她的话被开门走进来的爱德华·雷纳打断了。“我打扰到你们了吗?”秘书问,“非常抱歉。我想跟波洛先生谈话,不过我可以等会儿再来。”
“不,不用。”波洛说道,“我已经结束了对这位可怜的女士的询问。”
艾默里小姐站了起来。“我恐怕没告诉您什么有用的事情。”她一边道歉,一边向门口走去。
波洛站起来,走到她前面。“您告诉了我很多事,小姐。也许比您想象的要多。”他向艾默里小姐确认道,然后替她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