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谁呢?”
波洛叹了口气。
“伊娃·凯恩的女儿是高是矮,黑发还是金发——我们对她的长相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讨论过迪尔德丽·亨德森的可能性。现在我们再看看其他两个。首先,我要告诉你:伦德尔太太在害怕什么。”
“怕你吗?”
“我想是的。”
“这点应该引起重视,”斯彭斯慢慢地说,“你是说,伦德尔太太可能是伊娃·凯恩的女儿或莉莉·甘波尔。她是金发还是黑发?”
“金发。”
“莉莉·甘波尔就是一个金发的女孩。”
“卡彭特太太也是金发。一个贵气逼人的年轻女人。且不论她是否算得上漂亮,她那双眼睛可真是动人——漂亮的深蓝色大眼睛。”
“得了,波洛——”斯彭斯对他的朋友摇摇头,“你知道她跑出房间叫她丈夫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她让我想起一只漂亮的飞蛾。她在家具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伸出双手,好像一个瞎子一样。”
斯彭斯宽容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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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罗曼蒂克,波洛先生,”他说,“说什么翩翩起舞的飞蛾和蓝色的大眼睛。”
“一点也不,”波洛说。“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才叫浪漫多情呢,我一点也没有!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实用主义者。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一个女孩自认为眼睛是最美的部位,那么无论她有多近视,她都不愿意戴眼镜,走路就只能靠摸索,哪怕看东西模糊一片,距离也很难判断。”
他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莉莉·甘波尔的照片,那女孩戴着厚厚的、难看的眼镜。
“所以,这是你的推论?莉莉·甘波尔?”
“不,我只是提出各种可能性。麦金蒂太太死的时候,卡朋特太太还没有成为卡朋特太太。她是年轻的烈士遗孀,日子拮据,住在劳工的屋舍里。她订了婚,将要嫁给当地的有钱人——一个有政治抱负、自视甚高的男人。如果盖伊·卡朋特发现他将要娶的是一个出身低微、小时候曾用剁肉刀砍死姑姑的女人,或者是本世纪最臭名昭著的罪犯之一克雷格的女儿——罪行举世皆知。那么,他还能接受吗?你会说,也许吧,如果他真爱那个女孩!但我认为他是一个自私、有野心、特别看重名誉的男人。当时还是谢尔柯克太太的卡朋特太太,一定非常着急,担心对她不利的消息会传到未婚夫的耳朵里去。”
“我明白了,你认为是她干的,是吗?”
“我再说一次,亲爱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只是探讨各种可能性。卡朋特太太对我十分戒备,紧张兮兮。”
“这很糟糕。”
“是的,是的,这使得事情更困难了。有一次,我曾经和一些朋友住在乡下,他们出去打猎。你知道打猎是什么样的吧?每个人都带着猎狗和枪,他们先把狗放出去,狗跑到树林里把鸟赶到空中,他们就可以嘭嘭射击了。我们也是一样。我们要等的不仅是一只鸟,也许还有其他的鸟藏在隐蔽处。有些鸟也许和我们要查的案子无关。但是鸟儿自己并不知道。我们必须搞清楚,我的朋友,哪只是我们要找的鸟。在卡朋特太太守寡期间,可能有些言行失当的情况,不是很严重,但还是给我们的调查带来不便。当然,她迫不及待地对我说麦金蒂太太是个骗子,其中必有原因。”
斯彭斯警监揉了揉鼻子。
“让我们把这个弄清楚,波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我必须知道事实。然而到目前为止,狗才刚刚进入隐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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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彭斯喃喃地说:
“要是我们能查到些确凿的事实就好了。真是疑点重重。可都是一些猜测,还都是些相当牵强的猜测。就像我说的,整件事情都很没有说服力。真的会有人为了我们所考虑的这些原因去杀人吗?”
“那得看情况,”波洛说,“取决于很多我们并不了解的家庭情况。但是维持体面的愿望是非常强烈的。这些生活在布罗德欣尼的不是艺术家或波希米亚人,而都是些体面人。女邮政局长曾这么说过,体面人喜欢维持他们的体面。多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也许从没人怀疑你曾经是最轰动的谋杀案中的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没有人怀疑你的孩子是一个著名的杀人犯的孩子。有人可能会说:‘我宁可死也不能让我丈夫知道!’或是:‘我宁可死也不愿让我的女儿发现自己是谁!’然后你会想,也许,如果麦金蒂太太死了,那就好了……”
斯彭斯平静地说:
“看来你认为是韦瑟比。”
“不,也许她们最符合条件,仅此而已。以实际的性格来说,厄普沃德太太比韦瑟比太太更可能是凶手。她专制、强势,溺爱她的儿子。为了防止她儿子知道她嫁给他父亲安定下来、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她可能会铤而走险。”
“难道这件事会让他那么伤心吗?”
“我个人不这么认为。年轻的罗宾是个现代的怀疑论者,是彻底自私自利的人。无论如何,我应该说,他对母亲和母亲对他是不能相比的。他不是另一个詹姆斯·本特利”。
“假设厄普沃德太太是伊娃·凯恩,她的儿子罗宾会不会为了防止母亲身份泄露而杀死麦金蒂太太?”
“应该不会。他甚至可能会利用它。用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为他的戏做宣传!我无法想象罗宾·厄普沃德为了面子或对母亲的忠诚,或者任何对罗宾·厄普沃德本人没有实际利益的东西而实施一桩谋杀。”
斯彭斯叹了口气,说:“这个范围太广了。我们也许能够从这些人的过往经历里挖掘点东西。但是,这需要时间。战争又使事情变得复杂。很多记录被毁,这给了想要掩盖自己的踪迹而冒用别人身份的人提供了无穷的机会,尤其是发生‘事故’后,出现很多尸体没人辨认的情况!如果我们能够集中调查某一个人就好了,可是你有这么多的可能人选,波洛先生!”
“我们也许很快就能排除一些。”
离开警监办公室的时候,波洛心里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欢欣。他和斯彭斯一样感到时间的紧迫性。如果他能有更多时间就好了……
再退一步讲,还有一个问题,他和斯彭斯所做的这一切都站得住脚吗?要是,詹姆斯·本特利真的有罪呢……
他没有屈从于这一怀疑,但还是感到担忧。
他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想他与詹姆斯·本特利的那次会面。而此刻他在吉尔切斯特的站台上等火车时,又想起那一幕。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站台特别拥挤。穿过栅栏涌来的人群比平时多很多。
波洛俯身向前看看。是的,火车终于来了。还没等他站直身子,突然觉得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下。推他的力气很大,又很突然,令他猝不及防。眼看着他就要摔下铁轨被卷入飞驰而来的火车车轮之下,千钧一发之际,站台上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抓住了他,把他拉了回来。
“喂,你怎么回事?”他问。这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陆军上士。“喝醉了吗?老兄,你刚才差点就要掉下去被火车撞了。”
“谢谢你。万分感谢。”人群已经涌到了他们身边,有上车的,有下车的。
“你还好吧?我来帮你。”
波洛踉踉跄跄地上了车,找到一个座位坐下。
现在解释“有人推我”也没用,不过他真的是被人推了一下。今天傍晚之前,他一直十分警惕,小心提防身边的危险。今天斯彭斯也曾打趣地询问,有没有人意图谋害他的性命,但和斯彭斯谈过之后,他不知不觉地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或者不会发生。
但是他大错特错了!他在布罗德欣尼的那些会面已经产生了效果。有人害怕了。有人试图阻止他重新调查已经完结的案子。
在布罗德欣尼的电话亭里,波洛打电话给斯彭斯警监。
“是你吗,我亲爱的朋友?注意听我说。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绝妙的消息。有人想要杀死我……”
他满意地听着电话线另一头传来的滔滔不绝的关心的话语。
“不,我没有受伤。不过真是千钧一发……是的,摔到火车底下。不,我没看到是谁推我的。不过放心,我的朋友,我会把他找出来的。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的路子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