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众人全身鸡皮疙瘩泛起。万里波涛,冷月无声,众人环身四顾,乌云翻滚,海浪渐起,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於憧憧黑影之中。拓拔野虽然胆大,也不禁有些发秫。
突然海面上又出现了几十个横亘的黑影,随着海浪悠悠荡荡的飘来。蚩尤抓起千里镜凝神眺望,低呼一声。众人立知不妙。那几十个黑影竟然全是浮尸。飘得最近的几个,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蜃楼城里的水手,其中两个与蚩尤颇有交好。
柚木船随波飘荡,众人木立船上,心中惊怖。不过片刻工夫,海上又飘过几十具浮尸,无一不是蜃楼城中人。人人都是体无伤痕,死不瞑目。半个时辰之内,竟飘过百余具浮尸。众人心尽皆陡然下沉,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里。这海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为何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竟会无一例外的神秘死亡?
单九晟捏紧拳头道:“一定是裂云狂龙!戚大叔他们定然是被它的双翼拍死的。”蚩尤沉声道:“倘若是被凶兽袭击,即使没被撕裂,也必定被震断骨骼、内脏。戚大叔不是死於妖兽之手,而是死在魔法之下。”他自幼随着父亲东奔西走,眼界颇宽,在少年中素有威信,听他如此说,众人都纷纷点头。
拓拔野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仿佛想到了什麽,但思绪混乱,竟无法缕清。忽听单九锋低声说道:“瞧他们都死不瞑目,难道死时含冤,愤怒不甘麽?”拓拔野突然灵光一闪,诸多疑问刹那间浑然而通,脱口道:“水妖!一定是水妖!”
众人一惊,蚩尤目光闪动,脸色大变:“是了!定是水妖的奸计!”
拓拔野霍然站起,大声道:“水妖要进攻蜃楼城!他们并未死心,当日撤兵不过是缓兵之计,要让我们放松警惕。想乘着这几日城里勇士四处寻找猛兽,筹备弯刀节,岛上兵力空虚时,大举进攻!”蚩尤一拳击在船舷,道:“不错!他们定然已经埋伏在海上,只要我们有人出海,便以多攻少,用魔法狙击。”
拓拔野越想越是挈合,道:“今夜又是月圆之夜,潮汐大涨。蜃楼城的城墙对他们来说,恰好矮了许多,更易攻破。蚩尤,蜃楼城最矮的一处城墙在哪里?”蚩尤道:“在北面。曾经被海啸毁坏过,大潮时城墙离海面只有一丈!”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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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道:“立即返航,如果来得及,马上下令全城戒备!”众人应诺,各就各位,正要圆舱返航,突然海面狂风大作,拔起数丈高的大浪,险些将柚木船掀翻。
北面十余丈外,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疾转,强大的引力将柚木船朝漩涡吸去。蚩尤喝道:“海里有妖怪,大夥儿将船身稳住,千万别翻了!”从腰间取下断月弩,张弓搭箭,嗖嗖嗖接连三箭,径射旋涡中心。
箭如闪电,突然海面上洇开几股血丝。凭空一声暴吼,漩涡迸炸开来,巨浪滔天,船身剧晃,险些翻倒。这柚木船设计的颇为巧妙,船底纵轴以青铜木贯穿,重心极稳,风浪虽大,却也不易翻倒。
众少年纷纷挽弓搭箭,瞄准那巨浪开裂处。浪涛盛放如菊,狂吼声中,一只巨大的怪兽冲天飞起,破云而去。
拓拔野抬头望去,那怪兽在二十余丈高的空中霍然张翼,状如海蛇,长三丈余。背鳍尖锐如刀,头有两对犄角,肉翼巨大。蓦然甩颈张口,獠牙交错,红信吞吐。阿三叫道:“裂云狂龙!”
想要寻它之时,踪影全无,不想与它相遇时,偏生跳将出来。
蚩尤喝道:“放箭!”众人连珠箭发,激射如雨。那裂云狂龙怪叫一声,突然收翼,半空曲弹,闪电般猛冲下来,其势汹汹。以此高度、重量,这般冲将下来,直若泰山压顶,立时要将这柚木船击得粉碎。
眼见箭矢没体,却不能阻挡它分毫,拓拔野登时起了好胜之心,笑道:“好畜生,让野少爷会会你!”他胆子极大,这些日子修行潮汐流进展神速,正想试试修行成果,猛然凝神提气,顿足跃起,箭也似的朝裂云狂龙电窜而去。
众少年惊呼失声,想要阻拦已经不及。只有住手停箭,眼睁睁的瞧着他撞向裂云狂龙,心跳如撞。蚩尤心中暗暗喝彩,被他激起豪勇骠悍的本性,忖道:先杀了这妖兽,再全力返航!当下道:“将船摇开十丈,只要那妖兽一下来,便射它双目,别伤了拓拔!”众人领命,八桨齐飞,瞬间便冲到数丈开外。
拓拔野体内真气瞬息爆发,刹那间便冲跃到七八丈高处,抬头望见那裂云狂龙红目凶光暴射,巨口尽开,朝自己猛冲而来。突然福至心灵,左脚脚尖在右脚脚背上一踏,半空翻腾,朝左上空斜斜急窜。
众少年大为惊诧,这一招乃是乔羽所创的“云梯纵”,难度极高,拓拔野竟然也能从容作到。其实拓拔野从未见过“云梯纵”的功夫,不过是身处其境,突然随心而创。
裂云狂龙突然在空中一顿,双翼横展,巨尾电扫,开山裂地之势朝他拍去。
拓拔野此时虽已真气充沛,但所学招式却是东鳞西爪,不成系统。好在反应灵敏,且真力极强,随意使出的招式都已威力惊人。眼见那巨尾扫来,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性将真气调至双掌,一式水族最寻常的“排山倒海”拍了出去。但这最为寻常的招式由他使来,竟威力惊人,凭空卷起排山倒海的气浪。
巨尾狂风被他的双掌真气击得朝後反涌,真力重重击在裂云狂龙的腹上,妖兽吃痛狂吼,张口喷出一道黑色的毒液。拓拔野身形下落,不顾三七二十一,接连又是三招“排山倒海”,掌风如墙,毒液尽数反弹飞溅,喷在裂云狂龙的身上,登时青烟缭绕,熔出几十个巴掌大的洞来。
裂云狂龙痛极嘶吼,曲身急速朝下坠落,想潜入冰凉的海里减轻灼烧的痛苦。倘若由它入海,只怕後患无穷。拓拔野身形也在急速下落,灵机一动,真气灌顶,猛地朝下一冲,反手抄起妖兽的长尾,右臂挥舞,将巨尾紧紧缠住。往上一拉,顿挫它下落之势,口中喊道:“蚩尤!”
“吃吃”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妖兽双眼立时被十余枝长箭射中。蚩尤猛地从船中跃起,踏波疾行,右手从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长的弯刀,左手自後背抽出一根六尺长的伸缩铜棍,刀柄与棍头对接,“呛”的并成一杆十尺长的大刀。
裂云狂龙嘶声狂吼,巨尾摆舞,将拓拔野甩落,继续猛冲大海,即将入海之时,蚩尤踏浪冲到,大喝一声,奋力朝妖兽颈上斩落。妖兽双目尽盲,不能视物,但感到那锋锐无匹的杀气风声,惊吼声中,胡乱摆尾。
刀光一闪,鲜血激溅,裂云狂龙悲声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锋夹在它颈骨之间,再也不能斩下半分。蚩尤立时撒手,朝前翻跃,堪堪避过它巨尾袭击,翻身骑在它的头颈上,重重撞入汹涌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溅数丈高,十余丈外的柚木船急剧摇荡。
拓拔野随之跃入海里。
这几下一气呵成,兔起鹘落,四少年瞧得眼花缭乱,都忘了喝彩。直到两人一兽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才击掌叫好。
掌声刚响起,波浪四涌,那裂云狂龙又冲天飞起,蚩尤死死抱住它的犄角,右手拔出一柄短刀,挥臂扎入妖兽犄角间的软肉。那处正是妖兽大脑与神经中枢所在,剧痛若狂之下,妖兽震天嘶吼,奋力将蚩尤甩飞。
海浪中人影一闪,拓拔野越过裂云狂龙的头顶,顺势抓住卡在它颈骨的大刀刀柄,绕着它的脖颈朝下一旋,“喀嚓”一声,登时将妖兽头颈硬生生斩断。狂龙无头之躯在半空展开巨翼,胡乱扑扇了半晌,这才从空中重重掉落。
拓拔野与蚩尤从海中湿淋淋的越出,被四少年拉上船去,跌坐在船舱内不断喘气,将裂云狂龙的头丢在一旁,相对击掌大笑。
一个真气超强,一个勇悍绝伦。这只肆虐东海的妖兽竟然被他们二人合力在瞬息间杀死,今年的弯刀勇士非他们莫属了。
海风呼啸,风中尽是血腥的气息。圆月高悬,浪潮更急。
众少年掉转船舵,朝蜃楼城飞速划去。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在水妖进攻蜃楼城之前到达!
距离蜃楼城仅有二十海里时,蚩尤下令圆舱下潜,沉到海面下五丈处,换上手摇桨全速航行。虽然有一根透气管伸到海面以上,但舱内依旧浑浊闷热。蚩尤一边透过船尾的潜望镜观测前方,一边掌舵。四少年半伏着,全力摇桨。
拓拔野坐在船头,透过树脂窗朝外眺望。前方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见。只有在咫尺之距,看见一些海鱼翩翩游过。蚩尤等海岛少年,自小便在风浪中长大,乘坐潜水船航行更是不知多少次,早已练得海底视物的好眼力。在这一片混沌漆黑中,蚩尤至少可以看见三丈外的东西。
海面波涛汹涌,海下却极为平静。因此虽然改为手摇桨,但船速却快了许多。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蚩尤吐了口气道:“大夥儿加把劲,再行三海里,便是龙门道了。”众少年神色大为放松,轰然应诺。原来蜃楼城海岛距海面八九丈处,有一个极为秘密的通道,连通到岛内最低处的落花湖。打开那龙门道的暗闸,便可以随着海水冲涨到湖中去。尤其涨潮之时,外面海平线大大高过落花湖,由外而入更加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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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少年将所有桨都抽回舱中,那根通气管也缓缓收回。只在船头处迅速弹出一根铜棍,用来顶开龙门道的暗闸机关。众人点燃三昧灯,仔细检查所有船缝,稍有漏水,便以相思蜡立即封好。
舱内烛光摇曳,众人脸上神色不定,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忧虑。拓拔野与蚩尤双目对望,适才的合力协作,已使两人对彼此增加了更多的信赖感,惺惺相惜之中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兄弟般的情谊。龙门道将至,蜃楼城的命运可能就将由他们改变。紧张、期待、恐惧诸多情感混杂翻涌,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了出来。相视一笑,隔空击掌示意。
突然船身急晃,陡然倾斜,又飞速打转。众少年惊呼声中,蚩尤抢到潜望镜前一看,脸上微微变色,忍不住骂道:“他奶奶个紫菜鱼皮!水妖来了!”众少年立即将三昧真火熄灭,拓拔野透过树脂窗,眯起眼睛向外眺望,只见海中灯光点点,影影绰绰似有无数潜水船环绕四周。猜测果然成真,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悲反怒,胸中激起拼死一博的豪情。
柚木船突然失控,急速被吸入一个涡流中,舱内众人登时东倒西歪,骂不绝口。拓拔野心中一沉,忖道:“难道水妖已经发现龙门道,打开暗闸了麽?”窗外黑影飞闪,火光东西,那些潜水船也被吸入涡流,一道急旋飞转。
船身翻转螺旋,不断的撞到旁边的硬物上,继续飞也似的冲去。突然窗外一片漆黑,“砰”的一声,船头撞在岩石上,震得众人翻倒在地。此後,船身不断磕磕碰碰,朝前上方疾行。好在柚木船极为结实,只有某处裂缝有海水涌入,喷到阿虎脸上,立时又被阿三用相思蜡封好。
那龙门道果然已被打开,海水挤压冲进密道,形成急速旋转的涡流,将闸门外的船只都卷了进来。黑暗中听见蚩尤忽然冷冷的说道:“城里定然有内奸!”这龙门道极为隐秘,要开启这机关更是难上加难。若非里外呼应,水妖纵然发现,也绝难开启。听得此话,众少年沉默不语,城中居民相互亲爱,直如家人,要他们相信为家人出卖,实是痛苦之至。但眼下局势,又不由得他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