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田彰一折回了大阪。
他坐上了当晚十一点发车的急行列车“月光号”。他在一等车厢的座位上坐下,透过昏暗的车窗,眺望大阪街头的灯火。
安居院的结果与唐招提寺相同。然而,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安居院让寺务所小屋的年轻和尚拿出了芳名册。添田翻开一看,立刻找到了芦村节子的名字。然而,写着“田中孝一”的那一页,果然也被撕去了。
添田同样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安居院的和尚。年轻的和尚万万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人打起芳名册的主意。
两座寺院的情况完全一致。芦村节子游览的时候所见到的“田中孝一”的笔迹被人故意撕去了。
添田彰一认为,在昏暗的杂树林所包围的那片田地中被害的人,正是取走那两页纸的人。
退伍军人、杂货商伊东忠介平日里喜欢参观寺院。最近的某一天,他在寺院的芳名册上偶然发现了“田中孝一”的签名。这笔迹,与他难以忘怀的某人如出一辙。不仅如此,他在前往东京之前,恐怕在某处撞见过笔迹的主人。
添田在摇晃的列车中想道:伊东忠介急于再见他一次。然而,对方已经从奈良回到了东京。对伊东忠介而言,他绝对是个值得自己奔赴东京去寻见的人物。
于是,伊东忠介就偷偷撕下了那人具有明显特征的签名。养子的妻子曾说,伊东忠介前往东京之前,去寺院去得特别勤快,这一证词也能佐证添田的猜想。
那么,来到东京的伊东忠介,究竟有没有立刻去找那位人物?品川的旅馆老板称,伊东忠介提到了青山与田园调布这两处地名。
谁住在青山?田园调布住着的又是谁?那“上班族”究竟在哪家公司工作?
不知不觉中,列车驶过了京都。大津的灯光隐约可见。添田开始打盹了。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沼津附近了。抬表一看,七点多。早晨的大海被一层薄雾笼罩。
添田慢条斯理地洗了把脸,回到座位。这时列车正好驶进隧道。
他取出一根烟,点了火。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东京了。七点半,列车停在了热海站的月台。
就在这时,睡醒了的乘客们开始纷纷起床洗漱。
放眼望去,早晨的阳光让热海的小屋顶闪闪发光。
一群乘客涌进了车厢。大概十多个人,有一半扛着高尔夫球具。
在添田眺望景色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走到了他对面的空位旁。他把高尔夫球袋往行李架上一摆,缓缓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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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田与新上车的客人对视的一瞬间,双方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愕。
“您是……”
添田站起了身。对方虽然已经退休了,可毕竟是前任干部,而且他前两天刚去采访过他。
“早上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前些日子多谢您接受采访。”添田彬彬有礼地问候道。
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前任总编泷良精先生露出一副发愁的表情。他还记得前些日子添田上门拜访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冷冰冰地对待他的。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与红扑扑的脸颊,一点儿也不输给外国绅士。那凹凸有致的脸上,露出敷衍的微笑。
“你好。”
那点头也甚为勉强。他的眼睛反射出一丝光亮,立刻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这么早出门啊?”添田望着他端正的侧脸说道。
“是啊。”
一副没有兴致的口吻。
“是川奈吗?”
“嗯,是吧。”
一如既往,泷从口袋里掏出卷烟,叼在嘴上。添田立刻取出打火机,在泷眼前打了火。
“谢谢。”
泷无可奈何地从添田那儿借了火。
“打完高尔夫之后即使休息了一晚上,这么早出门也肯定没睡好吧?”添田继续搭话。
“没那么夸张。”
冷淡的回答。
“是不是工作太忙,只能坐这么早的列车呀?”
“是啊。”
回答依旧生硬。对方明显不想与添田交谈。
泷开始缓缓观察其他座位,可惜其他座位上都有人了。泷只得作罢,把头转了回来。这一回,他为了防止添田继续搭话,一边抽烟一边看起了书,还是本外文书。
添田默默观察着常任理事低垂的头。他曾是野上显一郎所在的中立国的特派记者。
泷吞云吐雾,免得添田开口。前些日子添田曾上门打听野上书记官之死,他还在为这件事心存戒备。
然而,泷良精的书好像看不下去了。坐在添田对面,泷的心也静不下来。他抬起眼说了句“失陪了”便站起身走了。
仔细一看,他走去朋友们所在的座位,把身子靠在扶手上,微笑着聊起了天。
当天下午,添田彰一拜访了位于杉并的野上家。
开门的正好是久美子。
“哎呀,欢迎呀。”一看来人是添田,她满脸欣喜,“上一次真是对不起。”
添田上次拜访的时候,她去节子家做客了,没能见着添田。
她并不知道自己与母亲前往歌舞伎座看戏的时候,添田曾在远处凝视着自己。
“来,进来吧,妈妈正好在家。”
久美子跑进屋里,红色的连衣裙翩翩起舞。
添田正要脱鞋,母亲孝子来到了门口。
“哎呀,请进请进。”
她把添田迎进了屋。
添田还是被带去了之前的那间客厅。久美子并不在屋里,也许是在准备茶水。
“今天久美子小姐休假吗?”添田对孝子问道。
“是啊,上个星期天太忙,让她加班去了,今天调休。”
“啊,是这样啊。”
添田故意没有把自己去奈良的事情告诉这对母女。现在说显得太突兀了。
“添田先生,今天可得多坐会儿啊。”
孝子柔和的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嗯,那我就留到傍晚好了。”
“哎呀,再多坐会儿嘛。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可一顿晚饭还是能招待得起的嘛。”
孝子已经开始挽留添田了。
久美子把咖啡端了过来。
“对了对了,”孝子说道,“上次的那场歌舞伎,我和久美子一起去看啦。”
孝子想起了歌舞伎的事情。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添田觉得有些心虚。
“可精彩了。我已经好久没去看过歌舞伎啦。位子也很好。”
久美子插嘴道:“妈妈,还没查清送票来的井上先生是谁吗?”
“是啊,井上三郎好像是个假名。”
孝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谁是送票人。
“这可真奇怪。他应该是爸爸的老相识吧?难得一番好意,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久美子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应该是野上先生的熟人吧。也许他以前受过野上先生的照顾。”
“肯定不是什么大恩,难为人家能一直记着。”
在一旁听孝子感慨的久美子说:“爸爸是爸爸,我们是我们。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接受人家的好意,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啊。就像在接受匿名人士的援助一样……”
添田也不是不能理解久美子的心情。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添田察觉到,她们还没有从报上看见伊东忠介的死讯。然而,不知道她们是没有看见那篇报道,还是对伊东忠介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不好意思,请允许我问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添田说道,“伯母,您听说过伊东忠介这个人吗?”
“伊东忠介先生?”
“是的,他是野上先生以前所在的公使馆的武官。”
“这……我还真不认识。久美子她爸爸在信里不太提起这些。那位伊东忠介先生怎么了?”
“哦,没什么。”
添田中断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