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四

发布时间: 2019-12-03 07: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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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工作”的思索,并没有使小野木产生勇气,有的只是苦恼。到刚才为止,由于赖子的存在,小野木头脑里一直牵挂着她。待到小野木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心情就被锁入深处了。男人往往在只身独处的时候考虑“工作”,而小野木的“工作”,此刻却在谴责着他。那声音仿佛在说:“你难道不是个检察官吗?与被告的妻子陷入情网之中,检察官的职务还能得到正当的履行吗?”

“是正当的!”小野木想叫出声来。他与赖子的恋爱,是在知道结城这个人物存在的很久以前。当时,在他面前的赖子只是一个女人,小野木心目中只有赖子这个孤独的女人,此外他便一无所知,也不想去知道了。

结城这个人是后来才出现的。自己跟赖子的恋爱与结城毫无关系,结城所犯的罪行以及他应得的惩罚,也与赖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小野木很想这样喊叫出来。即使面对结城,他也毫不避讳。在处理结城的罪行和量刑的自我意识中,并不存在赖子。那只是检察官与被告的关系,中间并没有赖子。

然而,这主张确实空乏无力,这声音更是无法捉摸,好像即刻便会消失在太空之中。

眼下的问题是,如果社会上知道了自己与赖子的关系,他们会心平气和地予以承认吗?谴责必然接踵而来。

“检察官审理被告,必须不受任何牵制,不憎恶任何人,不抱任何偏见。”

这声音动摇着小野木,他不相信自己的主张能顶住这强烈的冲击。

汽车在奔驰。实在是毫无意义的奔驰。

林律师一到办事处,就有两名办事员从椅子上起立问候。

“你们早!”

律师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早晨明亮的阳光正从窗外射进来。律师从带来的手提皮包里取出文件,这时一个女办事员来到旁边。

“立花先生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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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早!”进来的是一个头戴法式贝雷帽的男人,瘦瘦的,三十岁左右,“把昨晚的东西给您带来了。”

“真快呀。”律师兴致很高。

“那以后我立即显影,连忙冲洗出来了。”

瘦男人递上一个纸袋。

“太辛苦了。搞到很晚吧?”

律师边打开纸袋边慰劳了一句。取出来的是五六张照片,律师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

“到底因为不能使用闪光灯,所以拍得都不太理想。”瘦男人用手摸摸贝雷帽,“不过,我看总算显出了本人的特征。”

“嗯。”

律师一张一张很感兴趣地专心翻着。地点在寺院内,一对男女正在树林里紧挨着走路的背影,女方穿着白色的衣服,男的个头很高。远处的灯光照着人物的一侧。大约使用了高感度的胶卷,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拍的算是蛮不错的。

“比想象的要好呢!”律师称赞说。

“是吗?”

“老弟,没叫他们本人发觉吧?”

“那当然。不过,倒也费了好大劲。因为再没有旁人,所以很怕对方听到我这边的脚步声,简直是提心吊胆啦。”

瘦男人报告着自己的辛劳,顺手从里面选出一张给律师看。

“这张使用了远距离聚光镜头,这样脸看得很清楚吧?”

“嗯,果然不错。”

照片上是个特写镜头,小野木和赖子正脸贴着脸说话。

“好!这张就解决问题了。”

这是一对男女正在幽会的一组照片,背景是夜深人静的森林。

“喂!”律师招呼正在工作的年轻办事员,“到这边来!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两个办事员凑了过来。

“瞧瞧!”律师把那套照片摊到办公桌上,“怎么样啊?”

“哈哈!”两个办事员脸上微微露出轻蔑的笑容,小心地翻检着一张一张的照片。

“是幽会吗?”一个办事员说。

“真是个好地方呀!在哪座山里?”另一个办事员朝律师抬起头,问道。

“在市郊。”

“看情形这两位是特意到那儿去的哪。”

“是偷拍的吗?”另一个办事员一面仔细端详着照片,一面冲戴贝雷帽的男人问道。

“对。”“贝雷帽”很有点自负的样子。

“这些全是正在走路的照片嘛。接吻的场面没拍下来吗?”

“没有。”瘦男人用手掌拍拍额头,“要是拍上那种场面,效果就十全十美啦。到底因为太暗,结果就那张没有成功。”

“老弟,”律师转向“贝雷帽”,“两个人确实接吻了吗?”

“是的。哎呀,看着看着我都要气破肚皮啦。因为有活计,所以才忍住了!否则,我真想朝他们吹一声口哨呢!”

“嗯……”律师略思索了一下,然后把两个办事员赶回他们的座位,“照片拍得很好,下面你讲讲吧,按顺序一步一步地讲。”

“我暗地埋伏在结城先生家门口。后来,太太出来了,我就在后面盯着。太太叫住一辆跑空的出租车走了,我立即跳上事前准备好的车子,从后面跟了上去。”瘦男人口若悬河地动着薄嘴唇讲述事情的经过,“下车的地方在S车站附近,太太是在车站小卖店前等着那个男的。两人一见面,马上走进车站里面去了。我想他们这次要坐电车了吧!结果又朝这边折回来,然后乘车站前的出租车,跑上甲州街道,就到了深大寺……”

律师一面频频点头,一面做着记录。

“这样大体上就清楚了。”瘦男人讲完,律师这样说道,“还有,派你去的那家秘密侦探社的情况怎样了?”

“啊,那个也取来了。”瘦男人又从另外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就是这个。”

律师把纸袋打开,里面出现三张照片。

“嗯,不错。这是另外一个地方嘛。”律师入神地细心看去,地点是横滨纽格兰德酒店的餐厅。照片拍的是侧影,漫步深大寺树林的一男一女,隔着白色的餐桌相对而坐,正在高高兴兴地吃饭。

这以后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女办事员送来一张名片:“这位先生要见您。”

律师探头仔细看了看:“怎么,是新闻记者吗?”

嘴上这样讲,脸上却是十分得意的神态。新闻记者来访,这是不多见的。律师表示十分欢迎,他对女办事员讲:“把他接到客厅去。马上把茶和点心送上去。”

律师接着又动手查阅文件,但就是沉静不下来。本打算有意叫人家等一会儿,可自己却忍耐不住了。

“我姓林。”律师走进客厅,看到客人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高个子记者。

“在您诸事繁忙之中前来打扰,实在对不起。”新闻记者边见向律师微低下头说。

“您有什么事?”律师嘴角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女办事员遵照吩咐送上来咖啡和点心。连她那彬彬有礼朝客人问候、而后再退下去的动作,也是照了老板的指示办的。

“对不起,我是突然造访。”边见开门见山地说,“听说先生在这次有关R省的贪污案件中担任了律师,是这样的吧?”

林律师拖着肥胖的双下巴点了点头,露出十分高兴的样子。

“没错。这次决定为一名被告进行辩护。”

“噢。”边见从口袋里掏出记录用纸,“先生为之辩护的是哪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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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一个叫结城庸雄的人。”

“是了,这人是居中帮助行贿的。”

“啊,不知道行贿是否能成立呢。”律师很慎重。

“对不起,我来更正一下。”边见有点慌了,“就是站在企业家和政府官员之间的人吧?”

“嗯,是这样的。”

“这一案件的前景会怎么样呢?”

“啊,还不十分清楚,因为调查似乎还没正式开始嘛。”律师流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反问道,“案件是否会深入,你们记者还不清楚吗?”

“不,在我们这方面,说实话,真的不十分清楚。因为检察部门对我们防备再三呀,所以才想到来先生这里请教,也许会明了大致情形。”

“嗯……”律师含糊地回答说,“眼下还什么都不便讲哟。”

“不,我们不会立即将它见报的,先生的尊姓大名自然也不会在报上出现。只是作为在这里进行的谈话,听听做参考而已。先生接受为结城先生辩护的重托以后,您的感想如何呢?我觉得结城先生是这个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

“也许确实像你讲的那样。”律师回答说,“不过,我这方面也即将进行调查,在那之前还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有这么个缘故,所以尽管你让我谈案件的前景,也还是无法讲出明确的看法。”

“据外面的传说,结城先生还在企业家和政府机关之间起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他对事实承认到何种程度呢?”边见盯住不放,又继续问道,“比如,人们传说,结城先生从企业负责人那里接受了向R省上层官员做工作的委托。这个问题,结城先生已经开始亲口自供了吗?”

“你是叫边见先生吧?”律师又确认了客人的姓名,“你诱导询问的技巧也很高明呢。对现在报社的先生可不敢马虎。但是,正像我方才讲过的那样,现在连资料还没有搜集齐全。”

“可是,”边见并不放松,又追问道,“关于这次的案件,先生所做的估计,是对被告方面有利的吧?”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认为绝不悲观。”

“噢!那么,有什么根据?”

“这现在还不能讲。但是,我坚信不疑。”

“哦,原来如此。”边见稍稍沉默了一下,“结城先生亲口所作的自供,在政府机关方面,比如关于R省方面,谈到了何种程度呢?”

“啊,这就不大清楚喽。”律师喷出一口烟。

“不过,某些方面已经出现了各种有关R省田泽局长的传闻,实际情况如何呢?”

“是啊。”律师好像激他一样,收住了下半截话,“啊,这个问题现在还没到谈论的阶段嘛。”

“结城先生是否在检察官面前说到了田泽局长的问题,这一点您也不了解吗?”

“啊,其实我是昨天刚刚接受为结城先生辩护的,同他本人的商洽也还不很充分。请原谅我回答不了吧!”律师这样讲过之后,又含蓄地笑着说,“不过,无论如何,关于对结城先生的控告,我是抱着非常乐观的态度的。”

“您的意思是说……?”边见定定地注视着律师。

“不,这个问题在此地不便讲出来。可是,一旦我把某件事发表出去,就将给现在的检察部门以巨大的打击。从这个意义上讲,此案的前途是光明的。”林律师煞像手腕高明的实干家,信心十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