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大厅 · 3

发布时间: 2019-12-03 22: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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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顶上的淘气大王又说:“嚯!怎么着?笑什么?可尊敬的好人吉勒·勒科钮——内廷总管约翰·勒科钮先生的弟弟,樊尚树林首席护林官马伊埃·勒科钮的儿子!他们个个都是巴黎的好市民,个个都是结了婚的,父子相传呀(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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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更是乐不可支了。老胖子皮货商做声不得,狠命想躲过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注视,挣扎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也没有用。他就像一只楔子卡在木头里,越使劲就越咬进去,结果只是把他的脑袋更加结结实实地夹在隔壁左右的肩膀中间,又气又恼,充血的大宽脸涨得通红。

终于来了一个胖子前来解围,五短三粗,道貌岸然,跟皮货商一样。

“混账!”他叫道:“学生就这样对市民讲话!想当年,就得用柴禾棒子抽,然后就用这根柴禾棒子把他们烧死!”

那帮子学生都叫了起来:

“嚯——拉——赫!是谁唱得这么好听呀?是什么夜猫子丧门星呀?”

一个说:“嘿,我当是谁?原来是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倌!”

另一个说:“因为他是咱们大学(44)四名宣过誓的书商(45)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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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说:“咱们那破烂摊子里什么都是四个:四个学区(46),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检事(47),四个选董(48),四个书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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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弗罗洛说:“行,叫他们下四层地狱去吧!”

“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书烧掉!”

“缪斯尼埃,我们要揍死你的仆人!”

“缪斯尼埃,我们要搓揉你的老婆!”

“胖乎乎的好妞儿乌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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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把你们抓了去!”安德里·缪斯尼埃低声吼道。

约翰吊在柱头上接岔:“安德里老倌,你住口,要不,看我不掉下来砸在你脑袋上!”

安德里老倌抬眼看看,好像是估量估量柱子的高度、促狭鬼的体重,默算了一下重力乘加速度之平方,不敢吭声了。

约翰占领了战场,乘胜追击。

“我就是要这么干,虽然我是一位副主教(49)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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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可爱的诸位,咱们大学的弟兄们!今天这样的日子咱们的特权居然得不到尊重!你们看,外城有五月树和焰火,内城有圣迹剧、丑人王,还有弗兰德尔御使,而我们大学城什么也没有!”

“可咱们莫伯广场够大的哩!”趴在窗沿上的一个大学生叫道。

约翰忽然喊了起来:“打倒董事长(50),打倒选董,打倒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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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接着喊:“今天晚上得用安德里老倌的书在加雅花园里放焰火!”

旁边的一位说:“还有录事们的书桌!”

“还有堂守(51)们的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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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院长们的痰盂!”

“还有检事们的酒柜!”

“还有选董们的面包盘!”

“还有董事长的小凳子!”

小约翰应和似地叫道:“打倒!打倒安德里老倌!打倒堂守和录事,打倒神学家、医生和经学博士,打倒检事、选董和董事长!”

“那么,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倌塞住耳朵嘀咕。

“且慢,董事长来了,正打广场上经过,”窗口的一位老兄喊道。

个个争先恐后扭头向广场望去。

“当真是我们可敬的董事长蒂博先生吗?”磨坊的约翰·弗罗洛问道——他攀附的柱子在里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是他,是他,”大家都说,“就是他,正是他董事长蒂博先生!”

果然是董事长和大学的全体头面人物来了。他们隆重列队前往迎接御使团,此刻正好穿过司法宫广场。学生们拥挤在窗前,用挖苦话和嘲弄的鼓掌欢迎他们。走在行列最前面的董事长首先遭到攻击,其势甚猛。

“您好,董事长先生!嚯——拉——赫!这个,您好哇!”

“这老赌棍,他到这儿来干嘛呀?这么说,他丢下了骰子!”

“瞧他骑骡子的神气劲儿!骡子的耳朵还没他的长哩!”

“嚯——拉——赫!您好,蒂博董事长先生!Tybalde aleator(52)!老混蛋!老赌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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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保佑您!您昨夜掷出了不少双六吧?”

“啊!瞧他那张老脸,发青,憔悴,赌博掷骰子狂热得人都熬干啦!”

“你这是上哪儿去呀,Tybalde ad dados(53),屁股冲着大学城,急急忙忙往外城奔?”

“他当然是到蒂博多德(54)街去开个房间玩玩呀!”磨坊的约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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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猛烈鼓掌,雷鸣似的吼叫,一齐复述这一语双关的俏皮话。

“您是到蒂博多德街去开个房间玩玩,是不是,董事长先生,魔鬼牌桌上的大赌客?”

接着轮到了其他的大人先生。

“打倒堂守!打倒执杖吏!”

“嘿,罗班·普斯潘,你瞧瞧,那个人是谁?”

“是吉贝·德·絮伊——Gilbertus de Soliaco,(55)奥坦学院的学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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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我这只鞋!你站的地势比我好,你拿去扔到他脸上!”

us ecce nuces!(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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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六位神学家和他们的白道袍!”

“那些是神学家吗?我还以为是六只大白鹅(57),圣日内维埃芙(58)拿去给鲁尼采邑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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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医生!”

“打倒主德论文和解疑论文!(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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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给你一下子我的帽子!圣日内维埃芙的学监!你剥夺了我的权利。一点也不假!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他抢去送给了小阿斯坎尼奥·法耳撒帕达,他却是布吉省的,因为他是意大利人。”

“真不公道,”学生们都说,“打倒圣日内维埃芙学监!”

“嚯——赫!若善·德·拉德奥先生!嚯——赫!路易·达于伊!嚯——赫!朗贝·奥克特芒!”

“让魔鬼把日耳曼学区检事掐死!”

tunicis grisis)!”

“Seu de pellitus grisis fourratis!(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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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拉——赫!文学士们!这么多美丽的黑斗篷!这么多美丽的红斗篷!”

“真是董事长的美丽的尾巴(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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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威尼斯公爵赶去同大海结婚!”

“你瞧,约翰!圣日内维埃芙主教堂的神父们!”

“神父们见鬼去吧!”

“克洛德·肖阿神父!克洛德·肖阿博士!您这是去找玛丽·吉法尔德吧?”

“她在格拉提尼街。”

“她在给浪荡王铺床。”

“她卖了四德尼埃(63)(quatuor denarios)。”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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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不要她当您的面卖呀?”

“同学们!瞧西蒙·桑甘先生,皮卡迪的选董,他把老婆带着坐在骡子后面呐!”

sedet atra cura.(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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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害怕,西蒙老倌!”

“早上好,选董先生!”

“晚上好,选董夫人!”

“看见这些,他们多高兴呀!”磨坊的约翰叹道,——他始终高踞在斗拱的叶饰上。

这当儿,大学城的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欠身,贴着王室皮货商吉勒·勒科钮的耳朵说:

“我告诉您,先生,世界的末日到了。学生这样胡闹真是从未见过。都是本世纪的那些可恶的新发明把什么都糟践了。什么火炮呀,蛇形炮呀,臼炮呀,特别是印刷术——德国来的又一瘟疫(66)!手稿、书籍再也没有了!印刷术把制书业这一行给毁了!是世界末日到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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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货商说:“从天鹅绒衣料越来越时兴中我也完全看得出来!”

恰好这时中午十二点敲响了。

“哈!……”全体观众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学生们也不说话了。接着是一阵大骚动,脚直扑腾,脑袋直晃动,咳嗽声、擤鼻涕声如同爆炸一般:人人设法安顿,个个抢占位置,踮起脚尖,分别聚集成堆。随后,一片寂静,大家都伸长脖子,人人都张着嘴巴,所有的视线都转向大理石桌子。什么都没有出现。典吏的四名什长一直站在那里,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恰似四尊彩绘塑像。众人的视线又转向弗兰德尔使臣专用看台。门依然紧闭,看台上依然没有人。这么一大群人从早上起就等着三样东西:中午,弗兰德尔御使团和圣迹剧。准时来到的只有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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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也太过分了吧?

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还是什么也没有。那座看台上仍然人影儿也不见,舞台上也是毫无动静。这时,焦躁已经变成了愤怒。激愤的言词遍及全场,当然还只是低声嘀咕:“圣迹剧,圣迹剧!”脑子渐渐发热,一场暴风雨正在人群上空飘荡,虽然还只是轻轻咆哮。磨坊的约翰第一个点燃了火花。

“圣迹剧!让弗兰德尔人见鬼去吧!”他憋足了劲,大声吼叫,蛇似的绕着柱子扭曲着。

观众一致鼓掌。他们也喊叫:

“圣迹剧!让弗兰德尔见他妈的鬼去吧!”

“马上给我们开演圣迹剧,”磨坊的约翰又吼道,“否则,我主张把司法宫典吏吊死,就算是喜剧、寓意剧!”

“说得好!”民众大叫:“先吊死他的几个什长吧!”

众人鼓噪起来。那四个家伙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地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拥去,他们已经看见脆弱的木栅栏在挤压之下扭歪了,快冲破了。

情况万分危急。

“套起来,套起来(67)!”到处都有人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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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上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幕掀开了,有个人钻了出来。群众一看见他,就突然站住,好像中了魔法一般,愤怒变成了好奇。

“肃静!肃静!”

那人心惊胆战,浑身上下直哆嗦,毕恭毕敬往前走,越往前走,鞠躬就越近乎屈膝下跪,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桌子的边沿。

这当儿倒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听见轻微的骚动声,——一大群人安静下来常常会有的那种轻微骚动声。

那个人说:“市民先生们,市民女士们,我们万分荣幸地要在红衣主教大人面前吟诵、献演一出极为出色的寓意剧,名字叫做《圣处女马利亚的卓越裁决》。在下扮演朱庇特(68)。大人此刻正在陪伴奥地利大公所遣十分可敬的御使团,而该团眼下正在博岱门听取大学董事长先生的演说。万分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法驾一到,我们就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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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用其他,朱庇特这样三言两语,就保全了司法宫典吏的四名倒霉什长的性命。纵然我们十分荣幸,炮制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从而应在圣母——批判之神面前承担责任,人们在这种场合引用这一传统箴言:“Nec deus intersit”(69)的话,可不是针对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极为华丽,起了不小的作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使他们安静下来了。朱庇特身穿锁子铠,上罩镀金大钮扣的黑丝绒外套,头戴镀金的银钮扣的尖顶头盔,要不是脸上的胭脂和颏下的大胡子各自遮去他面部的一半,要不是他手执金光灿烂的硬纸板做的一个圆筒,金属饰片挂满,金丝银条横七竖八(有经验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么个圆筒代表霹雳(70)),要不是两只光脚登着古希腊式的皮襻鞋,那么,他装束之威严真可以赛过贝里公爵近卫军中的布列塔尼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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