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2

发布时间: 2019-12-04 01:2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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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幻想嘛!那一来,你显得十分沮丧。我看你太可怜了,只好慰劳一下说,‘好好,瞧你那馋样儿。’”

“这就是你现在想做的?”

“是啊。”

“得,得。”我说。

总共喝罢五杯,我们才起身。我刚要付款,绿子“啪”一声把我的手拨开,自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没打褶的万元钞票递了出去。

“算啦,你那钱是汗水钱,再说又是我拉你来的。”绿子说,“当然喽,如果你是铁杆法西斯,不乐意让女人请客,那另当别论。”

“哪里,我没不乐意啊。”

“况且又没让你进去。”

“因为又硬又大。”

“就是,”绿子说,“因为又硬又大。”

绿子有点醉了,踩空了一级楼梯,两人险些滚到楼下去。走出店门,原先隐约遮蔽天空的云层尽皆散去,薄暮的阳光温和地倾泻在街头。我和绿子在街上东摇西晃逛了一会。绿子说想爬树,不巧新宿没有可爬的树,御苑已经关门了。

“遗憾呐,我顶喜欢爬树的。”绿子说。

我和绿子一路逛着商店。同刚才相比,街头光景似乎没那么不自然了。

“见到你,我觉得多少适应了这个世界。”我说。

绿子立定脚,细细看着我的眼睛,说:“真的,眼睛的焦点是好像比刚才稳定了。喏,和我交往收获不小吧?”

“的确。”我说。

五点半,绿子说得赶回家做饭,我要坐车回宿舍。于是我把她送到新宿站,在那里道别。

“嗳,猜我现在想做什么?”临分手时绿子问道。

“猜不出来,你想的事。”我说。

“想我俩被海盗抓住,被他们浑身扒光,脸对脸五花大绑捆在一起。”

“何苦搞这名堂?”

“变态海盗呀,那是。”

“我看你倒像变态得可以。”

“一小时后把你们扔进大海,扔之前让你们单独呆在船舱里好好受用,海盗说。”

“往下呢?”

“咱俩尽情受用一小时呀,在地上滚来滚去,浑身扭动。”

“嗯。”

“得,得。”我摇摇头。

星期日早上九点半,绿子来接我。我刚睁开眼睛,脸还没洗,只听有人“咚咚”敲门吼道:“喂,渡边,有女人找你!”我跑下门厅,只见绿子穿一条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牛仔裙,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还在打哈欠。去吃早饭的一帮人路过,全都左一眼右一眼打量她那苗条而光洁的双腿。她的腿也确实十分诱人。

“太早了吧,我?”绿子说,“渡边君,看样子刚刚起床?”

“就去洗脸刮胡子,能等十五分钟?”我说。

“等倒可以,问题是他们总贼溜溜地往我腿上盯着看。”

“那还用说!在男宿舍里穿那么短的裙子,人家肯定看的嘛。”

“不过没关系,今天的内裤可爱得不得了,粉红色的,还镶有漂亮的花边,一飘一飘的。”

“那就更招惹是非。”我叹口气,随即返回房间,迅速洗把脸,刮去胡子,找出一件灰色粗花呢上衣,套在蓝衬衣外面。下得楼,领绿子走出宿舍大门。我冷汗都出来了。

“咦,这里的人莫非全都手淫不成?一下一下的?”绿子扬头看着宿舍楼说。

“差不多吧。”

“男人们一边想女孩一边搞那个?”

“基本上。”我说,“总不至于有一边想什么股票行情、什么活用动词、什么苏伊士运河,一边手淫的男人吧。一般来说,恐怕还是边想女孩边搞的。”

“苏伊士运河?”

“比方说。”

“就是说想的是特定的女孩?”

“我说,这个你问你男朋友去好不好?”我说,“我干嘛星期天一大早就非得给你一五一十介绍这个不可?”

“只是想知道一下嘛!”绿子说,“何况问他这个他肯定大发雷霆的,说女人不可以对这种事刨根问底。”

“言之有理。”

“可是想知道呀,我。纯属好奇心。告诉我,手淫时想的是特定的女孩子?”

“是的,至少我是这样,别人如何不大清楚。”我无可奈何地回答。

“可想着我搞过?老实交待,我不生气。”

“没有过,说实话。”我如实答道。

“为什么?莫非我缺少魅力?”

“不然。你有魅力,又可爱,富于挑逗性的样子也绝对合适。”

“那为什么没想我?”

“首先我把你当朋友,不想把你卷到里边去;第二……”

“因为另有供你想的人?”

“也可以那样理解。”我说。

“在这种事上你倒也蛮守礼节。”绿子说,“我,喜欢你这点。不过,能不能叫我也扮演一次?哪怕一次都好。就是进到性的幻想或妄想之中。我很想出场试试,我们是朋友,所以才求你。这事不好求别人——总不能开口说今晚手淫时想着我点儿吧?正因为把你当作朋友才求的。事后把结果告诉我,例如都做了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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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息一声。

“不过进去可不成哟!我们毕竟是朋友,嗯?只要不进去,其他随你便,怎么想都行。”

“行不行呢……居然还有限制,这可没尝试过。”我说。

“能想我一次?”

“想就是喽。”

“我说,渡边君,你别认为我这是淫乱啦性饥渴啦勾引啦什么的,别那样认为,我仅仅是对此深感兴趣,急于想知道罢了。我不是一直在女校的女孩子当中长大的吗?因此十分想知道男人在考虑什么,身体结构是什么样子。妇女杂志的附录上面写的,和这不是一码事。我只是作为一种case study[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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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 study?”我绝望地低声重复。

“有很多事我都想知道,想试一试,可每当这时候他都沉下脸发睥气,说我淫乱,神经不正常,连爱抚那里一下都不让。本来我想充分研究研究来着。”

“唔。”

“你讨厌那个?”

“不,不算讨厌。”

“相对来说是喜欢喽?”

“相对来说是喜欢。”我说,“不过,这话下次再说可好?今天这个周日早上多叫人心情舒畅,不想谈什么手淫把这大好时光糟蹋掉。谈点别的吧,你那位是我们大学的?”

“哪——里。其他大学,还用说。我们是在高中课外活动中相识的。我在女校,他在男校。不是经常有合作音乐演奏会什么的吗?就是这种活动。确立恋爱关系倒是在高中毕业以后。嗳,渡边君?”

“嗯?”

“真的想我一次好吗,就一次?”

“试试吧,下次。”我走投无路,只得应允。

我们从车站乘电车来到御茶水。我没吃早餐,在新宿站换车时在站台售货亭买了一个薄薄的三明治,喝了一罐咖啡,咖啡居然一股报纸油墨味儿。周日上午的电车里,挤满合家外出的人和成双成对的情侣。一群身穿制服的小男孩手拿球拍在车厢里往来追逐。穿短裙的女孩车内倒是有几个,但短到绿子那种地步却是一个也没发现。绿子不时往下一顿一顿地拉拽裙角。好几个男人的目光在她大腿上溜来溜去,弄得我心神不定,但她本人却似乎不大在乎。

“喂,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车到市谷一带时绿子小声说。

“猜不着。”我说,“求求你了,别在电车里说那种话,给人家听见多不好。”

“可惜呀,相当厉害咧,这回。”绿子果真不胜惋惜地说。

“对了,御茶水可有什么事?”

“跟我来就是,跟我来就明白了。”

星期天的御茶水,到处挤满参加模拟考试或预科讲习班的中学生。绿子左手搛紧挎包带,右手拉起我,游刃有余地从拥挤的学生堆里穿过。

“渡边君,你能够完整地解释出英语现在假定形和过去假定形的区别?”绿子突发奇想。

“我想没问题。”

“那我问你一句,这东西在日常生活中有何用处?”

“日常生活中有何用处倒谈不上多少。”我说,“不过我想,与其说具体有何用处,莫如说它是一种训练,训练我们更加系统地把握事物。”

绿子认真地沉思良久。“你这人不简单。”她开口道,“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点。什么假定形微积分化学符号,我统统认定它们毫无用场,一直没放在心上,嫌啰嗦。这种生活态度难道有什么不妥?”

“没放在心上?”

“嗯,是啊。那玩艺儿,我权当它们根本不存在。就连正弦余弦我都一无所知。”

“那也居然高中毕业进大学来了?”我不禁愕然。

“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绿子说,“只要直感好,即使不学无术也能考上大学。我在直感上可谓出类拔萃,不是叫三个之中选一个正确的吗,我就灵机一动,百发百中。”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直感,就要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系统考虑事物的方法,就像乌鸦往树洞里贮存玻璃片一样。”

“那又有何用处?”

“怎么说呢,”我答道,“会使某些事情做得顺利吧!”

“举例说?”

“形而上学式的思考,几种外国语的掌握。”

“那又有何用处?”

“因人而异。有的人有用处,有的人没用处。说到底,它是一种训练,有用处与否倒是次要问题,这点刚才就已说过。”

“呃——”绿子似乎心悦诚服,撒开我的手,继续沿坡路往下走,“你很擅长向别人解释什么。”

“是吗?”

“是的。这以前我向很多人问过英语假定形有何用处,但没有一个人阐述得如此头头是道,英语老师都在内。每次给我一问,那些人不是瞠目结舌就是恼羞成怒,再不就不屑一顾,谁也不好好教我。要是当时有人像你解释得这么透彻,说不定我也会对假定形发生兴趣。”

“唔。”

“你读过《资本论》?”绿子问。

“读过,当然不是全部,和大多数人一样。”

“理解得了?”

“有理解得了的,也有理解不了的,要想真正读懂《资本论》,必须掌握与之相关的系统思维方式。当然,对于整体上的马克思主义,我想我还是基本可以理解的。”

“没有读过这方面书的新大学生,读《资本论》也能融会贯通?”

“那怕不大容易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