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彭宁顿一脸公式化的悲伤和震惊。和平时一样,他穿着讲究,只是领带换成了黑色的。他那刚刚修过胡子的脸显得很困惑。
“先生们,”他悲痛地说,“对于这件事我很难过。小琳内特——我现在仍然记得她还是个小姑娘时聪明可爱的样子。梅尔休伊什·里奇卫曾经以她为荣。唉,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告诉我可以做什么,这就是我的要求。”
瑞斯说:“首先,彭宁顿先生,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先生,我没听见什么。我的房间在贝斯纳医生的隔壁,三十八-三十九号。大约在半夜的时候,我听见一阵骚乱。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别的声音?没听见枪声吗?”
安德鲁·彭宁顿摇摇头。“完全没听见这种声音。”
“你是几点钟睡觉的?”
“肯定在十一点以后。”
他身体前倾。“我想,也许这对你们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闻,船上充满了流言飞语。那个有着一半法国血统的女孩——杰奎琳·德·贝尔福特——你知道,很可疑。琳内特没跟我说过什么,但我并不是又聋又瞎。这个女孩跟西蒙之间有些私情,不是吗?‘找那个女人’(注:原文为法语。) ,这条规律非常准。所以我认为你们不必大费周章。”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开枪打死了多伊尔夫人?”波洛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的。当然我并不了解内情……”
“不幸的是,我们的确了解一些内情!”
“嗯?”彭宁顿先生似乎非常惊讶。
“我们了解到,德·贝尔福特小姐完全没有可能开枪打死多伊尔夫人。”
他详细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看上去彭宁顿并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我同意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是那个护士,我发誓她绝对不是一夜都没睡。她打了个瞌睡,那女孩偷偷溜出去又溜了回来。”
“这不太可能,彭宁顿先生。别忘了,她给病人打了一剂分量很重的吗啡。并且护士一般都很警觉,一旦病人醒了,她也会惊醒的。”
“我总觉得这非常有可能。”彭宁顿表示。
瑞斯礼貌而权威地说道:“我想你应该相信我说的话,彭宁顿先生,我们非常认真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可能性,结论非常明确——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并没有开枪打死多伊尔夫人。所以我们只好去寻找其他线索。我们希望你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彭宁顿因为紧张而吓了一跳。
“是的。你是死者非常密切的朋友,了解她的各种生活,有可能比她丈夫还要清楚,毕竟他认识她才短短几个月。也许你知道谁跟她有仇,什么人有想要她死的动机。”
安德鲁·彭宁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保证,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看,琳内特是在英国长大的,关于她的生长环境和人际交往我几乎一无所知。”
“但是,”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这条船上,有人很有兴趣除掉多伊尔夫人。别忘了,有一次她差点死了,就在这儿,一块大圆石头从峭壁上滚了下来。啊,不过也许当时你不在场?”
“是的,我不在,我那时候正在庙里。当然,后来我听说了。太险了,但有可能是个意外,你不这么认为吗?”
波洛耸耸肩。“也许那时候大家会这么认为,不过现在就有点问题了。”
“是的——是的,当然。”彭宁顿用一块做工精良的丝绸手帕擦了擦脸。
这次,彭宁顿是真的惊讶了。“不,我不知道。”
“她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
“没有。”
“你是她父亲非常亲近的朋友,你记不记得,她父亲生意上的交易可能毁掉过某些竞争对手?”
彭宁顿沮丧地摇了摇头。“想不到什么明显的事。这种交易经常会有,不过我记不起有什么人威胁过他——没有这种事。”
“总而言之,彭宁顿先生,你是帮不了我们了?”
“是这样的,很遗憾,但我无能为力,先生们。”
瑞斯跟波洛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我也很遗憾,我们原本还希望你能帮上忙呢。”
说着他站起来,表示这次见面可以结束了。
安德鲁·彭宁顿说:“多伊尔先生还躺在床上,我觉得他需要我帮忙处理些事情。抱歉,上校,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呢?”
“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会直接开去谢拉尔,明天早上到。”
“尸体呢?”
“会安置在冷冻间里。”
安德鲁鞠了个躬,离开了房间。
波洛和瑞斯又交换了眼神。
“彭宁顿先生,”瑞斯点了一根香烟说,“一点都不从容。”
波洛点点头,说:“而且彭宁顿先生非常愚蠢地说了一个谎话,这让他很焦虑。石头滚下来的时候,他并不在阿布辛拜尔神庙里。我——告诉你,我可以发誓,那一刻我正好从神庙里走出来。”
“愚蠢的谎言,”瑞斯说,“但是这也能说明一个问题。”
波洛又点点头。“不过,就目前而言,”他微笑着说,“我们需要小心谨慎地对付他,对吧?”
“没错。”瑞斯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我们两个可真是知己知彼啊。”
就在这时,他们脚底下隐隐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震动。卡纳克号起航了,往回开向谢拉尔。
“那串珍珠项链,”瑞斯说,“是另一件要弄清楚的事。”
“你有计划了?”
“是的,”他看了看手表,“再过半小时就该吃午饭了,我打算在午饭结束时通知一下——只是说珍珠被盗了,要求每个人都留在餐厅里,然后展开搜查。”
波洛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想法很好。不管谁偷了珍珠,应该还在那人手里。来一番突然袭击般的检查,小偷就没有时间把珍珠扔进水里了。”
瑞斯拿了几张纸,抱歉地嘟囔道:“我想进行调查的同时,把已知的事实简要地列一个提纲,以免头脑糊涂了。”
“这么做非常好。方法和条理很重要。”波洛回答。
瑞斯写了几分钟,字迹小巧而整洁。最后,他把劳动成果推到波洛面前。
“你有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波洛拿起了这些纸,从标题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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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把纸推了回去。“你写的这些内容很恰当,很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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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意吗?”
“同意。”
“那你能提供些什么?”
波洛严肃地挺直了腰板。“我——我对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把手枪扔进水里?”
“只有这一个问题?”
“暂时就这一个。除非我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其他都是毫无意义的。也就是说——这就是问题的出发点。我的朋友,你也许注意到了,你概括了我们目前的进程,可你并没有努力解答这个问题。”
瑞斯耸耸肩。“出于惊慌。”
波洛不解地摇摇头。他捡起了湿软的用来包手枪的天鹅绒披肩,放在桌子上铺平。他指着那些烧焦的痕迹和烧烂了的洞。
“告诉我,我的朋友,”他忽然说道,“你比我更精通手枪。用这样的一块东西包住手枪,在消声方面是不是有很好的作用?”
“不,消除不了多少声音。这不像消声器。”
波洛点点头,继续说道:“一个男人——当然,我说的是经常使用手枪的男人——会知道这一点。可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是不知道的。”
瑞斯好奇地看着他。“有可能不知道。”
“是不会知道的。也许她读过一些侦探小说,不过在小说里,作家对细节的讲述可不怎么确切。”
瑞斯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这把镶嵌着珍珠的手枪。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玩意儿可不会发出多大的响声,”他说,“最多就是砰的一声,不会太响。如果周围有其他动静,十有八九你是听不到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波洛拿起手帕,仔细地看着。
“这是条男人的手帕——但不是一位绅士的手帕。伍尔沃斯百货公司的廉价货,最多三便士。”
“弗利特伍德这种人用的。”
“是的。我注意到安德鲁·彭宁顿用的是一条精致的丝绸手帕。”
“弗格森呢?”瑞斯提示道。
“有可能。用来做做样子。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选择那种印花丝质大手帕。”
“我想,也许凶手是用这块手帕包住手枪,以免留下指纹。”接着,他有点开玩笑般地补充道,“‘绯红色手帕的线索’。”
“啊,是的,少女般的颜色,不是吗?”他放下手帕,转而去研究披肩,再次仔细地查看了烧焦的斑点。
“尽管如此,”他嘀咕着,“真奇怪……”
“怎么了?”
波洛轻声说道:“可怜的多伊尔夫人,那么平静地躺在那儿……头上被打穿了一个洞。你还记得她生前的样子吗?”
瑞斯好奇地看着他。
“你看,”他说,“我觉得你要告诉我点儿事情——可我完全不知道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