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有人送来一张手写的字条。笔迹很轻,向上歪斜,可以看出写信的人非常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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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她到贝辛市场来了。”我说。
“是的。”
“我很好奇,她这个时候来是为什么?”
波洛笑了笑。
“我不认为有什么邪恶的原因。毕竟,利特格林别墅现在是她的。”
“是的,当然是这样没错。波洛,你知道吗?我们这场游戏最糟糕的一点,就是无论谁有什么细微的举动,背后都有可能藏着邪恶的动机。”
“我的确很欣赏你那句格言,‘怀疑每一个人’。”
“你目前还在怀疑每一个人吗?”
“不——目前整个事件已经进展到,我只怀疑一个特定的人。”
“谁?”
“鉴于目前这只是怀疑,没有明确的证据,我想,我应该留给你自己去推理,黑斯廷斯。不要忽视心理学——这对破案非常重要。仔细观察谋杀的特点,从中可以得出凶手特定的性格特征——这是破案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考虑他的性格特征!”
“不,不,你没有认真听。只要你仔细分析谋杀的特点——谋杀从设计到实施过程中所有必要的特点——你自然就会发现凶手是谁!”
“你真的已经知道是谁了吗,波洛?”我好奇。
“不能说知道,因为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也就是为什么目前我不能再多说了。但我很确定——是的,我的朋友,我心里已经很确定了。”
“好吧,”我大笑着说,“小心别让他找上你了!到时候可就真成了一场悲剧!”
听了这话,波洛略微有些吃惊,他没有把这当成一句玩笑话,而是嘟囔着:“你说的对,我是得小心——尤其小心。”
“你最好穿一件铠甲,”我打趣道,“再请一个人帮你试吃,以防中毒!事实上,你最好雇一批枪手,专程保护你!”
“谢了,我选择依靠我自己的智慧。”
说完,他给劳森小姐写了张字条,说他十一点时去利特格林别墅拜访。
吃完早餐后,我们在集市广场闲逛。现在大概十点一刻,早晨炙热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
我正站在一家古董店的橱窗前,打量里面的一张赫波怀特风格的椅子。我的肋骨突然被人狠狠戳了一下,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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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对于自己刚才加诸在我身上的剧痛,她完全不在乎,语气显得很满意:
“哈!我就知道是你,我很少认错人。”
我冷冷地回应:
“呃——早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书写得怎么样了——关于阿伦德尔将军生平那本?”
“事实上他还没有动笔呢。”我说。
皮博迪小姐纵情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得意洋洋的。她全身像果冻一样伴随着笑声颤动。笑够之后,她说:
“不,我看他压根儿就不会动笔。”
我微笑着说:
“这么说来,你看穿我们编的这个小故事了?”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傻子?”皮博迪小姐质问,“我很快就看穿你那位滑头朋友想要干什么了!想要套我的话!还好,我倒是不在乎,我喜欢说。现在很难找到听众了,那天下午我过得非常愉快。”
她精明的眼睛斜瞪着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回事?”
正在我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波洛适时加入。他热诚地向皮博迪小姐鞠躬问好。
“早上好,小姐,见到你真是不胜荣幸。”
“早上好,”皮博迪小姐回应,“今天扮什么角色啊,波洛还是帕罗提——啊?”
“你这么快就拆穿了我的伪装,真是太聪明了。”波洛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好拆穿的!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这儿还真不多,不是吗?不知道这是好是坏,难说啊。”
“小姐,我喜欢与众不同。”
“不得不说,你的愿望实现了,”皮博迪小姐没好气地说,“现在,波洛先生,你想打听的事那天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现在该我提问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回事?”
“你这不是在问一个你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吗?”
“我不确定。”她扫了波洛一眼,“遗嘱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打算把艾米莉挖出来?是吗?”
波洛没有回答。
皮博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常在想,”她断断续续地说,“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会是什么样……你知道,读报纸的时候总能看见诸如此类的消息——我总好奇,贝辛市场有一天会不会发生掘墓验尸这种事……真没想到竟然会是艾米莉·阿伦德尔……”
她突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你要知道,她可不喜欢你们这么做,我想你应该考虑到这一点了——是吗?”
“是的,我考虑到了。”
“我想你也应该考虑到了——你可不是什么傻瓜!我看你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波洛鞠了一躬。
“谢谢你,小姐。”
“还有,估计只要是个人就会问你——看你那胡子。为什么留这种胡子?你喜欢这种样式吗?”
我转过身去,笑得前仰后合。
“很遗憾,在英国,人们已经不再推崇胡子了。”波洛说完,偷偷地捋了捋自己毛茸茸的爱胡。
“哦,明白了!真有意思,”皮博迪小姐说,“我听说过有个女人,得了甲状腺肿大,还为此自豪得不得了!简直难以置信,但这千真万确!哎,我又能多说什么呢?只要你满意上帝赐予你的,就是好事。然而事情经常恰恰相反。”她摇了摇头,叹气道。
“真没想到,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谋杀案。”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突然又扫向波洛,“是谁干的?”
“你想让我在大街上高声告诉你吗?”
“我看你是不知道吧。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哦,哎——都是遗传——遗传。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叫瓦利的女人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这或许有些关系。”
“你相信遗传?”
皮博迪小姐突然说:
“我倒希望是塔尼奥斯干的。他是个外人!但希望仅仅是希望,不是现实,实在太倒霉了。好了,我该走了。看样子你们什么都不会说……顺便问一句,你这是在替谁办事?”
波洛郑重地说:
“我替死者办事,小姐。”
很遗憾地告诉各位,皮博迪小姐听到这句义正词严的回答后,第一反应是一阵尖笑。不过她很快抑制住笑声,说道:
“请原谅我的失态。这话听起来像从伊莎贝尔·特里普嘴里说出来的——仅此而已!多让人厌恶的一个女人啊!不过我看,茱莉亚更差劲儿,矫揉造作,假装一副孩子气的模样。看到这些中年妇女把自己打扮成年轻姑娘的样子我就来气!好了,再见了。你们见过格兰杰医生了?”
“小姐,说到这儿我可要埋怨你了。你出卖了我的秘密。”
皮博迪小姐又一次爆发出她那极具特色的沙哑笑声。
“男人都大脑简单!你那套荒谬的谎话他竟然还照单全收了。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简直要气死了!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他正找你呢。”
“我们昨晚已经见过了。”
“哦!真希望我在场。”
“我也希望,小姐。”波洛殷勤地说。
皮博迪小姐大笑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过头对我说:
“再见了,小伙子。别犯傻买那些椅子,全都是假货。”
说完这句话,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走远了。
“她,”波洛说,“可真是位聪明的老太太。”
“即使她不喜欢你的胡子?”
“品位是一回事,”波洛冷淡地说,“头脑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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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进店里,兴致勃勃地逛了二十分钟,但什么都没买,出来后就直接朝着利特格林别墅的方向出发。
艾伦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到客厅,她的脸看上去比之前更红了。紧接着就传来下楼的声音,劳森小姐走进客厅。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上去有些慌张,头发用一条丝绸帕子扎了起来。
“请你原谅我这个样子就下来了,波洛先生。我正在整理那些锁着的橱柜——那么多东西——恐怕,人年龄大了都喜欢屯点儿东西——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也不例外——瞧瞧,我头发上沾了这么多灰——你知道,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她竟然会收集这么多东西——你相信吗?我收拾出来两打插针垫——千真万确,足足两打。”
“你是说,阿伦德尔小姐曾买了两打插针垫?”
“没错,把它们收起来后又忘了——当然,现在针全生锈了——太可惜了。她以前常把它们送给女仆们当圣诞礼物。”
“她很健忘——是吗?”
“哦,非常健忘。尤其在收东西这方面。你知道,就像小狗藏骨头一样。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一种说法。‘别再像小狗藏骨头一样收东西了。’我过去总是这么对她说。”
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小手帕,啜泣起来。
“哦,天哪,”她泪眼婆娑地说,“我竟然能在这里笑出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这是太重感情了,”波洛说,“容易触景生情。”
“我母亲常这么说我,波洛先生。她总是说:‘米妮,你总是感情用事。’波洛先生,太敏感真的是个缺点。尤其是当你要靠自己谋生时,就更是如此。”
“嗯,的确是这样,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你自己的主人。可以好好享受人生——四处去旅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愿如此吧。”劳森小姐虽是应和,语气却充满疑虑。
“肯定会如此的。说到阿伦德尔小姐健忘这事,我总算明白她写给我的那封信为什么那么久才寄到我手里。”
他向劳森小姐解释了艾伦发现信的经过。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高声说道:
“艾伦应该告诉我的!她一声不吭就把信寄给你了,实在是太无礼了!应该先和我商量的。我看,这简直是太无礼了!关于这封信,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听说过。太不像话了!”
“哦,亲爱的小姐,我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好意。”
“哼,我倒是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非常奇怪!这些仆人们经常做些奇怪的事情。艾伦应该记住,现在我才是利特格林别墅的女主人。”
她挺起身子,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艾伦对女主人非常忠诚,没错吧?”波洛说。
“哦,事已至此,我明白没必要再追究了,但艾伦应该事先告诉我,她没有权利擅自做主!”她停下来,双颊再次变得通红。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今天想见我,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呢?”
劳森小姐刚才那副气恼的神态瞬间烟消云散,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再次变得慌慌张张、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