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尼尔注视她良久,确认她说的是实话,这才做出一个气馁的手势,移开了目光。
“很遗憾,”他说,“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这很遗憾。”
“我必须这么做,先生。我很抱歉。”
福尼尔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不知道夫人客户的名字。可刚才你说他们抱怨不休,乞求怜悯。所以你确实知道吉塞尔夫人客户的一些事情?”
“请听我解释,先生。夫人从未提到过任何一位客户的名字,她从不与人谈她的业务。但她终归是人,对吗?她也会突然说出一些事情,评论一些人。有时候她像在对我说话,其实是自言自语。”
波洛倾身向前。“你能举个例子吗,女士?”
“比如说,来了一封信,她拆开,干笑一声,说:‘哭哭啼啼,抱怨连声,我的好太太。都一样,你必须付钱。’她也有可能对我说:‘蠢货!真是蠢货!我会借出这么大一笔钱吗?我一定要得到保证。情报就是保证,埃莉斯,情报就是力量。’她会这么说。”
“那些前来拜访的客户,你见过他们吗?”
“没有,先生,几乎不可能见到。他们只去一楼,你明白的,并且大都是天黑后才来。”
“她去英国之前回巴黎了吗?”
“前一天下午才回来的。”
“她去了哪儿?”
ily: Calibri;”>[1]和温默鲁。每年九月她都去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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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想想,女士,你还记得她说过什么有用的事情吗?”
埃莉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没有,先生。”她说,“我不记得有过什么。夫人情绪挺好,她说生意进展顺利,她的旅行大有收获。她指示我打电话到寰宇航空公司,预定一张去英国的机票。早班已满员,她只订到了十二点的航班。”
“她说过为什么要去英国吗?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哦,不,夫人经常去英国。她总是头一天才通知我订票的。”
“头一天晚上有什么客户来过吗?”
“我想是有一位,先生,但我不能肯定。看门人乔治可能会知道。夫人什么都不告诉我。”
福尼尔从口袋里拿出些照片,大部分都是记者们在证人离开法庭时拍的快照。“你认识里面的人吗,女士?”
埃莉斯接过照片,依次看了一遍,然后摇摇头。“不认识,先生。”
“那我们必须问问乔治。”
“是的,先生。不过很可惜,乔治的视力不好。”
福尼尔站了起来。
“好吧,女士,那我们告辞了——如果你非常肯定没有向我们隐瞒任何事情的话。”
“我?我能隐瞒——什么事情?”埃莉斯看起来很紧张。
“我明白了。走吧,波洛先生。对不起,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波洛确实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像在寻找什么。
“是的,”波洛说,“有一样东西我没有看见。”
“是什么?”
“照片,”波洛说,“吉塞尔夫人的家庭成员照片。”
“她有一个女儿。”波洛语气锐利。
“是的,是这样。她有一个女儿。”埃莉斯叹了口气。
“但是没有她的照片?”波洛坚持问。
“哦,先生,您不明白,夫人确实有个女儿。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您得理解。我相信从那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开始,夫人就没有再见过她。”
“怎么可能?”福尼尔紧追不舍。
埃莉斯做了个很有表现力的手势。
“我不知道。那是夫人年轻时的事情,我听说那时候夫人很漂亮——漂亮,但是很穷。她也许结过婚,也许没有。我认为没有。在孩子的事情上,有人做了一些安排。夫人那时染上了天花,病得非常厉害,差点儿就死了。当她康复以后,美貌永远地失去了。青春不再,浪漫不再,她成了生意人。”
“可她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了女儿。”
“是这样。”埃莉斯说,“人还能把财产留给谁?当然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再说夫人也没有朋友。她总是一个人,所以把所有的激情都用在赚钱上了。她的花销很小,十分节俭。”
“她留给了你一部分财产。你知道这一点?”
“是的,她告诉过我。夫人总是很慷慨,她也付给我很高的年薪。我十分感激她。”
“好吧,”福尼尔说,“我们告辞了。出去的时候我要和老乔治再谈谈。”
“请允许我再耽搁几分钟好吗,我的朋友?”波洛说。
“你随意。”
福尼尔离开了。
波洛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然后他坐下来,紧盯着埃莉斯。在他的审视下,这个法国女人显得有些不自然。
“先生,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格兰迪尔小姐,”波洛说,“你知道是谁杀死夫人的吗?”
“我不知道,先生。我在上帝面前发誓,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诚挚。波洛仔细审视着她,然后低下头。“好的,我接受。但知道和怀疑是两回事。你怀疑过谁会干这种事情吗?”
“先生,我不知道。我已经对警方的人说过了。”
“你对他的说法跟对我的说法可以不一样。”
“您为什么这么说,先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把信息提供给警方和提供给个人也是不一样的。”
“是的,”埃莉斯承认,“这倒是真的。”
一丝犹豫的神情从埃莉斯的脸上闪过。她看起来像在思索。波洛弯下腰,说:“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格兰迪特小姐。我的责任之一,就是在未经证明的情况下,不相信任何人告诉我的话。我并不会先怀疑一个人,再怀疑另一个;我怀疑所有的人。任何与本案有关的人在我看来都有嫌疑,直至他被证明是无辜的。”
埃莉斯愤怒地咆哮起来:“你难道怀疑我——我——杀了夫人?这太过分了!这种想法太不可信了!”
她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不,埃莉斯,”波洛说,“我不怀疑你会是凶手。不管杀她的是谁,肯定在那架飞机上,所以不可能是你亲手干的。但也许你是一个帮凶。你有可能将夫人的旅行计划泄露给了什么人。”
“没有,我发誓。”
波洛再次默默地审视着她,然后点点头。“我相信你。但你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没错,你就是隐瞒了!听着,我来告诉你,每一次在调查中询问证人时,我们都会碰上同样的情况。每个人都要隐瞒一些事情。通常是一些无害的小事,和案件完全无关,但是——让我再强调一次——总有一些事情被隐瞒了。你也是这样,不要否认!赫尔克里·波洛知道一切。当我的朋友福尼尔问你,你是否隐瞒了什么的时候,你看起来很困扰。你的回答是不确定的,是在逃避。当我对你说,你不想告诉警方的事情可以告诉我的时候,你确实在思考和权衡。所以一定有什么事情,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许不是,但是都一样,请告诉我。”当埃莉斯开始犹豫时,他补充道,“记住,我不是警察。”
“是的。”埃莉斯·格兰迪尔说。她犹豫了一阵才继续。“先生,我的处境很困难。我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愿意让我这么做。”
“两个头脑总比一个好。你可以问问我的意见,让我们一起来考虑这个问题。”
埃莉斯的目光仍旧充满疑虑。波洛微笑起来。
“你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埃莉斯。我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事关忠诚的问题。”
“是的,先生。夫人很信任我。自从我为她工作以来,我一直忠实地执行她的所有指示。”
“你对她感激涕零,是因为她对你有恩?”
“先生,你非常敏锐。是的,我不介意承认这一点。我被人骗过——积蓄都被偷光了,还有一个孩子。夫人对我非常好,她安排农场里的一户好人家把孩子带走,抚养长大。那是个非常好的农场,先生,那家人非常诚实。就是在那时,她对我承认,她自己也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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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过你这个孩子多大了,住在哪里吗?”
“没有,先生。她把这当作生命中已经放下的一段历史。她说这样最好。那个小女孩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将来会有稳定的职业。当她死后,她会把所有的财产留给女儿继承。”
“她谈到过孩子的其他情况,或者孩子的父亲吗?”
“没有,先生。不过我有一种印象——”
“说下去,格兰迪尔女士。”
“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你要明白。”
“没问题,没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孩子的父亲是个英国人。”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种印象?”
“我并不确定。只是每当提起英国人,夫人的声音里都带着愤恨。我也觉得,每当她的生意涉及英国人,她都很高兴把他们控制在手心。这只是我的印象而已……”
“没错,但很有价值,它启发了一些可能性……埃莉斯小姐,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不过她五年前死了。”
“哦,对不起。”
片刻沉默,之后波洛说:“现在,埃莉斯,你刚才没有说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埃莉斯起身离开房间。回来的时候,她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这是夫人的,不管去任何地方她都带着它。这次去英国前,她怎么也找不到它,认为一定是放错了地方。她走之后我找到了它,是掉在床头后面了。我把它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算等夫人回来后还给她。听到夫人的死讯后,我立刻烧光了文件,但我没有动这个笔记本。夫人没有指示过我怎么处理它。”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夫人的死讯的?”
埃莉斯迟疑了一分钟。
“你是从警方那里听到的,不是吗?”波洛说,“他们来搜查夫人的房间,发现保险箱是空的,于是你告诉他们你把文件烧掉了。但实际上,你是等他们走后才烧文件的。”
“是这样没错,先生。”埃莉斯承认,“当他们搜保险箱时,我把文件从箱子里拿走了。我告诉他们文件烧掉了。无论如何,这十分接近事实。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烧掉它们。我必须遵守夫人的指示。您看到我的处境有多困难了吗,先生?您不会告诉警方吧?他们可能会找我麻烦的。”
“我相信你是出于良好的动机,埃莉斯。但无论如何,你能够理解,这件事很遗憾,相当遗憾。不过为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是没有用的,我不觉得有必要跟了不起的福尼尔先生提出烧文件的确切时间。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小本子有没有帮助。”
“我不认为会有,先生,”埃莉斯摇摇头说,“它的确是夫人的私人备忘录,但完全是用数字写的。没有相关的文件就全无意义。”
她不情愿地把笔记本递给波洛,后者接过来翻开。上面用铅笔以外国人的字体写着一些条目。条目看起来都很类似——一个编号,后面跟着几个字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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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有二十个这样的条目,都是相同的格式。笔记本最后是用铅笔记下的一些时间和地点,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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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记录都不完整,看起来并不像实际的约会,更像吉塞尔记录的一部分。
埃莉斯焦急地望着波洛。“它们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对我来说没有。只有吉塞尔夫人能读懂。”
波洛合上笔记本,将它放进衣兜。“它可能非常有用,女士。把它交给我,你做得很对。你的良心也应当平衡了。夫人从未说过让你把它烧掉?”
“是这样。”埃莉斯的脸庞变得明亮了一些。
“这样的话,基于你的职责,你应该把它交给警方。我会和福尼尔安排一下,使你不必因为交得不及时而受到他们的责难。”
“先生您真是好心。”
波洛站起来。“我该去找我的朋友了。最后还有个问题。你是在布尔歇机场还是在公司售票处为吉塞尔夫人预定的机票?”
“我是打电话给寰宇航空公司预定的,先生。”
“是卡普辛斯街的售票处?”
“对,先生,卡普辛斯街二五四号。”
波洛在小笔记本上记下门牌号,友善地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