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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你能来,恩特威斯尔。”
蒂莫西从躺椅上坐起来,伸出手。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他哥哥理查德很像。不过理查德很有力量,而蒂莫西非常虚弱。他下巴的线条往回缩,嘴形看上去为人优柔寡断,眼睛算不上深邃,额头上有因为焦躁而突显的青筋。
他膝上盖着的毯子和右手边桌子上瓶瓶罐罐的药说明了他此时重病的状态。
“我不能太用力,”他提醒恩特威斯尔先生,“医生明令禁止。总是让我别担心!怎么能不担心!我敢打赌,要是他家里发生了谋杀案,他也一样担心!这一切实在太让人难以承受了。先是理查德的死,然后听说了他的葬礼和他的遗嘱——多么周全的遗嘱啊!最后是小科拉被人用斧头砍死的消息。斧头!啊!这个国家如今充斥着恶棍、暴徒——战争遗留下来的产物!到处游荡,残杀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没有人有魄力采取强硬的手段,把这些败类一口气铲除。我想知道,再这么下去,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恩特威斯尔先生对这个话题非常熟悉。过去二十年,他的顾客们或早或晚都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也有一套例行的回答。他那些不包含任何确切意见的话语可以被归类为宽慰人的废话。
“都是从那个该死的工党政府开始的,”蒂莫西说,“领着整个国家入了地狱。现在这个政府一样糟糕,全是些软弱无能的社会主义者!看看我们现在的状况吧!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园丁,找不到仆人——可怜的莫德不得不亲自动手,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对了,亲爱的,我想今晚的主菜配奶油冻布丁再合适不过了,还有,可以先上一道清汤吗?)我得保持体力——巴顿医生说的——让我想想,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科拉。晴天霹雳,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个男人听见自己的妹妹——他的亲妹妹——被人谋杀了!我足足心悸了二十分钟!你得帮我出面处理所有事情,恩特威斯尔。我实在没办法参加死因审判,更不可能处理任何与科拉遗产相关的事情。我要忘了整件事。另外,理查德留给科拉的那份遗产怎么处理?应该是归我吧,我想?”
莫德嘟囔了几句,好像是要去收拾茶点,便离开了房间。
蒂莫西躺回椅子上,说道:
“没有女人在场好多了。我们现在可以聊聊正事,不要担心任何愚蠢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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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拉分到的那部分信托基金里的钱,将由你和你的侄女、外甥、外甥女平分。”
“可你听着,”因为愤怒,蒂莫西的双颊有些发紫,“我才是她血缘最近的亲人,不是吗?她唯一在世的哥哥。”
恩特威斯尔先生详细地解释了理查德·阿伯内西遗嘱中的条款,并温和地提醒蒂莫西,自己已经给他寄了一份副本。
“你不会指望我了解那些法律名词吧?”蒂莫西丝毫不感激律师的这一举动,“你们这些律师!说实话,莫德回来把遗嘱的主要内容转述给我时,我就不相信!我以为她听错了。女人的头脑一向很糊涂。莫德,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却对理财一窍不通。我想莫德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要不是理查德的死,我们很可能要从这里搬走。千真万确!”
“如果你向理查德求助的话,当然——”
蒂莫西干笑一声,犹如狗吠。
“那不是我的作风。父亲当年留给我们每个人一份非常可观的钱——前提是,我们不想接管家族事业。我就没有,我的理想可比面粉厂远大,恩特威斯尔!这下好了,扣除税金,货币贬值,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想维持下去真的很不容易。我不得不把财产变卖成现金,那是时下唯一的方法。我曾向理查德暗示过,住在这个地方实在负担太大。他当时表态说,我们应该换一个小一点儿的地方,那样就轻松多了。对莫德也是,他当时说,还能节省不少劳力——节省劳力,这是什么话!哦,不,我绝不可能向理查德寻求帮助。但可以告诉你,恩特威斯尔,为生计担忧,这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健康。像我这种健康状况的人,根本不应该忧心忧虑。接下来理查德去世了,当然了,他的死让我非常悲痛——他毕竟是我的哥哥——但我也不禁对前景松了口气。没错,如今总算一帆风顺了,真是如释重负。找人把房子重新粉刷,请一两个能干的伙计打理花园,肯出好价钱还是能找到的。把玫瑰园重新建起来。而且,我说到哪儿了——”
“详细描绘你未来的计划。”
“是的——没错——我真不应该拿这些事情来烦你。让我感到难过的是——应该说是非常伤心——是理查德遗嘱的内容。”
“是吗?”恩特威斯尔先生好奇地看着他,“遗嘱的内容——不符合你的预想?”
“必须得说,没错!照常理,莫蒂默死后,我自然认为理查德会把所有东西留给我。”
“呃,他有没有——曾经——这样暗示过你?”
“从来没有——起码没有明确地表示过,理查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曾来这里和我讨论过——就在莫蒂默死后不久,他想和我聊聊家里的情况。我们讨论了乔治,还有那些女孩和她们的丈夫。他想知道我的看法,但我也没多少意见可以给他。我是个病人,没办法四处走动,莫德和我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要让我说,那两个女孩在选择丈夫这方面愚蠢透了。嗯,我问你,恩特威斯尔,他来找我讨论这些事情,是不是把我当作他去世后的一家之主?我很自然会以为家庭的财产应该由我来掌管。在照顾年轻一代这方面,理查德当然可以信任我。我本还可以好好照顾可怜的老科拉。真是该死,恩特威斯尔,我姓阿伯内西——是最后一个姓阿伯内西的,所有掌控权都应该属于我。”
理查德·阿伯内西并没有赋予他那种权力。他会不会想过,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花园里突然传来一阵猫叫,蒂莫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到窗边大声咒骂:“别叫了,你们!”然后拿起一本厚厚的书,朝窗外这群入侵者扔了过去。
“这群野猫,”他回到恩特威斯尔先生身边,喃喃抱怨,“把花床都毁了,而且我受不了那该死的叫声。”
他重新坐下,问道:
“要不要喝一杯,恩特威斯尔?”
“暂时不用了,莫德刚才给我喝了杯好茶。”
蒂莫西说:
“能干的女人,莫德。不过她做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还得对付我们那辆老破车——要知道,说起修理东西,她简直是个专业技工。”
“我听说从葬礼回来的路上,汽车发生了故障?”
“没错,抛锚了。她还特意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我,害怕我担心,可那个帮我们打理家事的笨女人留了一张字条,我根本读不懂。我当时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医生建议我尽量多做一些运动——散步回来之后,我发现一张字条上歪七扭八地写着:‘夫人抱歉的汽车出问题了,得过夜。’我自然想到她应该还在恩德比,就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发现莫德早上就离开了。车有可能在任何地方抛锚!真是一团糟!那个帮我们打理家事的白痴女人只给我留了一小碗乳酪通心粉当晚餐。我不得不亲自去厨房加热,还得自己动手泡茶,更别说自己添煤生火了。我的心脏病差点儿发作——可那种女人会在乎吗?肯本不会!如果她还有一点点良知,晚上就应该回来好好照顾我。这些低贱的人根本不懂得忠诚——”
他陷入了沉思。
“关于葬礼和你亲戚们的事,不知道莫德告诉了你多少,”恩特威斯尔先生说,“科拉当时说了句让人难堪的话。漫不经心地说理查德是被谋杀的,是吗?或许莫德已经告诉你了。”
蒂莫西笑了起来。
“没错,我听说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赶紧低下头,装出很震惊的样子。这正是科拉会说的话!她从小就口不择言,你难道不记得了,恩特威斯尔?她在我的婚礼上也说了一些话,让莫德很不高兴,我记得。莫德向来不是很喜欢她。是的,葬礼之后的晚上,莫德打电话问我是否一切安好,琼斯夫人有没有帮我准备晚餐。她告诉我仪式非常顺利。然后我问她‘遗嘱呢’?她吞吞吐吐,不肯说。但当然了,我还是让她如实告诉了我。我简直无法想象,我告诉她,她一定是听错了,但她非常确定。太伤人了——恩特威斯尔——真正伤害了我,你知道我的感受吧。说实话,理查德实在太可恨了。我知道不应该说死人的坏话,可是,我发誓——”
蒂莫西继续就这个话题滔滔不绝。
莫德走进房间,语气坚定地说:
“亲爱的,我想,恩特威斯尔先生和你已经聊得够久了。你必须休息了。如果你们已经谈妥了所有事情——”
“哦,已经都谈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恩特威斯尔。等他们抓住凶手,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他们能抓到的话。我对这年头的警察没信心——警察局局长压根儿不是那块料。你会处理——呃——下葬的事情,对吧?恐怕我们应该没办法出席。不过,请务必订一个最高级的花圈,还得准备一块像样的墓碑——她应该在当地下葬吧,我猜?没道理把她的遗体运回北方,我也不知道兰斯科内特家族的人都葬在哪里,可能是法国的某个地方吧。不知道一个被谋杀的人墓碑上该写些什么……‘进入安息乡’之类的词句不太合适。得好好挑选一段恰当的墓志铭。‘安息’?不好,只有天主教徒才这么写。”
“哦,主啊,你目睹了我的冤屈,请你还我公道。”恩特威斯尔先生低声说道。
蒂莫西惊恐地看着他,恩特威斯尔先生微微一笑。
ily: Calibri;”>[1],”他说,“虽然有些戏剧化,但似乎挺恰当的。无论如何,距离准备墓碑还有一些日子。呃——墓地的选址得尽快确定,你知道。你不用操心,我们会全权处理,并随时告知你最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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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恩特威斯尔先生搭早餐时间的火车返回伦敦。
回到家,他犹豫再三,还是给他的一位朋友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