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1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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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段时光不能说愉快,似乎所有人都在不安地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但一直没有任何大事发生。期间穿插的只有琐碎小事、奇怪的谈话,关于斯泰尔斯各位房客的趣闻轶事,以及一些令人豁然开朗的评论。以上这些零星的片段都相互关联,如果我当时能得当地把它们拼合起来,本是应该可以离答案更近一步的。

最终还是波洛给我指明了方向。他仅用寥寥数语,便点出了我一直以来完全忽视的一点。

当时我正在第无数次地抱怨他对我隐瞒案情。我对他说这不公平。一直以来我们两个掌握的信息都是对等的——虽然我稍微愚钝一些,而他总能机敏地根据事实做出正确的推断。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的确如此,我的朋友。我这么做是不公平!是有违公平竞赛的原则!是不按套路出牌!这些我都承认,你就不用再反复提起了。这不是一场游戏——这不是一场游戏。你一直胡乱猜测X的身份。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你没有必要忙于那件事。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而我现在不知道,但必须知道的问题是:不久之后——下一个死者是谁?我的朋友,这不是猜谜游戏,是关乎拯救生命的大事。”

我惊呆了。“当然,”我慢慢地说,“我——呃,我知道你之前也说过这个,只是我没有意识到。”

“那现在你应该意识到了——你应该立即明白这一点。”

“嗯,我会的——我是说,我已经明白了。”

“那就好!那么告诉我,黑斯廷斯,接下来谁会死?”

我愣愣地盯着他。“这个我真的完全没想法!”

“那你就应该去调查!不然你来这儿干什么?”

波洛狠命地摇着头,看起来十分痛苦。

“难道我没告诉你那就是X最高明的一点吗?X和死亡事件之间根本找不到任何联系。这是一定的。”

“你是说这种联系很隐蔽?”

“隐蔽到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发现。”

“但是如果研究一下X的历史,肯定可以——”

“我告诉你吧,没戏。肯定来不及。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人遇害,你明白了吗?”

“死者就在这幢宅子里?”

“死者就在这幢宅子里。”

“你确实不知道接下来的死者是谁,也不知道凶手会采取什么方式?”

“啊!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要求你帮我调查了。”

“你之所以这样推断,完全是因为X在这里?”

我的话听起来有些怀疑。瘫痪之后自控能力有所减弱的波洛当时就冲我吼了起来。

“啊,我的天啊,同样的话到底要让我跟你说多少遍才够?如果突然有一大群战地记者同时来到欧洲某地,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战争即将开始!如果全世界的医生都同时来到某个城市,那能说明什么呢?说明那里有一场医学会议。有秃鹫盘旋的地方一定有尸体。如果猎人在沼泽附近活动,一定会有枪声。如果你看到一个人突然停下脚步,脱掉大衣,一头扎进海里,那么他肯定是要去救人。

“如果你看到一位外表端庄的中年女士透过篱笆窥视,那么你就可以推论篱笆里边发生了什么不当的行为!最后,如果你闻到香味,而且看到好几个人都沿着走廊朝一个方向走,那么你就可以断定要开饭了!”

我花了一两分钟思考着这些比喻,然后以第一个比喻为例反驳说:“虽然如此,但一个战地记者的存在,也不能证明战争要开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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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的确,一燕不成夏。但是黑斯廷斯,一个凶手却足以导演一场谋杀。”

这话完全在理。但我仍然觉得——波洛似乎没有看到这一点——即便是杀人犯也有不在状态的时候。X或许只是在斯泰尔斯度假,完全没有任何恶意。但波洛此时情绪十分激动,我不敢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只表示,这件事在我看来希望渺茫。我们应该等待——

“——然后发现。”波洛接过我的话,“就像上次大战中你那位阿斯奎斯先生一样。那恰恰是,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绝对不能做的。你听好了,我并不是说我们一定会成功,因为正如我之前跟你说的,当一个杀人凶手决意要杀人的时候,要阻止他是很困难的。但我们至少可以尽力尝试。想象一下,黑斯廷斯,你现在面对一道报纸上登载的桥牌解谜题目。你可以看到所有的牌。你要做的就是‘预测牌局结果’。”

我摇摇头。“没用的,波洛。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我知道X是谁——”

波洛又冲我吼叫起来。他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隔壁的科蒂斯都惊慌地冲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波洛挥手让他离开,然后才克制地跟我接着说。

“醒醒吧,黑斯廷斯,你并不像你表现得那么愚蠢。你研究过我让你读的那些案子。你或许不知道X是谁,但你知道X犯罪的手段。”

“哦,”我说,“我明白了。”

“你当然应该明白。你的问题在于你懒得动脑子。你喜欢玩游戏,喜欢猜想,却不喜欢用脑子思考。X犯罪手段的核心是什么?是不是这些罪行都是完整的?也就是说,这些犯罪有动机、有时机、有条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一个能承担所有罪行的人。”

我立即明白了案情的要点,心想自己之前竟然如此愚蠢。

“我明白了,”我说,“我要找的人就是满足以上这些条件的潜在受害者。”

波洛向后一仰,长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了!累死我了。把科蒂斯叫过来。你现在明白应该做什么了。你活动力很强,能到处走;你可以跟踪别人,与人交谈,在暗处监视别人——”我反对波洛给我派这样的任务,但还是忍住没吭声。这样的争执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可以偷听别人的谈话,你的膝盖弯曲自如,可以蹲下身从钥匙孔窥探屋里的情况——”

“我才不会从钥匙孔往屋里偷看呢。”我生气地打断了他。

波洛闭上眼。“那就随你吧。你不想偷看。你想继续做你的英国绅士,坐视别人被杀。不过那都无关紧要。对于英国绅士来说,荣誉才是第一位的。你的荣誉重于他人的生命。好吧!我明白了。”

“不是的,你说什么胡话啊,波洛——”

波洛冷冰冰地说:“让科蒂斯过来,你走吧。你真是个冥顽不化的蠢材。我真希望有其他人可以信赖,但恐怕我只能忍受你和你那荒唐的公平竞赛观了。既然你空长着大脑却不用,那就至少在荣誉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利用你的眼睛、耳朵和鼻子吧。”

2

第二天我才试着提出一个在我脑海中出现多次的想法。我把想法告诉波洛的时候语气显得有些迟疑,因为谁也不知道波洛听了我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说:“我一直在想,波洛,我知道有一些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过我很愚蠢——唔,某种程度上你说的没错。而且我一直觉得自己失魂落魄的。自从辛迪丝去世之后——”

我停住了。波洛生硬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情。

我接着说:“但有一个人能帮我们——他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他有头脑、有想象力、有资源——他习惯做决定,而且阅历丰富。我说的是博伊德·卡灵顿。他就是我们想要的那种人,波洛。相信他吧。把案子的事情跟他说说。”

波洛睁开眼,决绝地说:“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呢?不可否认他很聪明——他可比我聪明多了。”

“比你聪明,”波洛用令人难堪的嘲讽语气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放弃这个想法吧,黑斯廷斯。我们谁也不能相信。明白了吗?你记住,我不许你再提起这件事。”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过真的,博伊德·卡灵顿——”

“啊,天啊!博伊德·卡灵顿。为什么你这么钟情博伊德·卡灵顿呢?说到底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大块头的自大之人,因为别人称呼他‘阁下’就洋洋得意。他——当然,他有一点智慧和魅力,但他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他不断地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一个故事总要讲两遍——再有就是他记忆力糟糕透顶,竟然把别人告诉他的故事反过来讲给对方听!他能力出众?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讨厌鬼、话痨——还有——自大狂!”

“哦。”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博伊德·卡灵顿的记性确实不好。他确实犯过那些让波洛恼火不已的错误。波洛曾经给他讲过一件他在比利时当警察时遇到的事情,而几天之后,当我们几个人聚在花园里聊天的时候,博伊德·卡灵顿似乎完全没有印象似的,把波洛告诉他的故事讲给波洛听,讲之前还说“我记得巴黎警察局局长曾经告诉我……”。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件事让波洛多么恼火!

我知趣地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退出了波洛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