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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格登警司已经按了三遍铃了。最后,他不顾一切地砰砰砰地砸起了门环。
吓坏了的沃尔特终于来开门了。
“呃。”他说,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我正要给警察局打电话呢。”
“为什么?”萨格登警司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沃尔特悄声说:“是老李先生,他被人谋杀了,在……”
警司推开管家,跑上了楼梯。他走进案发的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皮拉尔正弯下腰,从地板上捡起什么东西。他还看见戴维·李站在那儿,双手捂着眼睛。
警司看到别的人全都凑在一起。只有阿尔弗雷德·李一个人,站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他站得非常近,低头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乔治·李郑重地说:“什么也不准动。记住,所有的东西——在警察赶来之前。这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让一让。”萨格登说。
他向前挤去,轻轻地把女士们推到一边。
阿尔弗雷德·李认出了他。
“啊,”他说,“是你,萨格登警司,你来得真快。”
“是的,李先生。”萨格登警司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阿尔弗雷德·李说,“被杀了,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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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断了。
玛格达莱尼突然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
萨格登警司像模像样地举起一只手,宣称:“除了李先生和……呃,乔治·李先生,其他的人,能否请先离开房间?”
众人缓缓向门口走去,不情不愿地,就像一群羊。萨格登警司突然拦住了皮拉尔。
“对不起,小姐。”他亲切地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也不能碰。”
她瞪着他。斯蒂芬·法尔不耐烦地说:“当然了,她知道的。”
萨格登警司的态度依旧亲切:“你刚才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皮拉尔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难以置信地说:“我捡了什么吗?”
萨格登警司仍然很亲切,只是语调稍稍强硬了一些。
“是的,我看见你……”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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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拉尔慢慢地摊开手,她的手里有一小捆橡皮筋和一小块木头做的东西。萨格登警司接过它们,装进一个信封,放进自己的胸前口袋里。
他说了声“谢谢”便转过身去。就在这一刹那,斯蒂芬·法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震惊和敬意,好像在说他之前小瞧了这位高大英俊的警司。
他们慢慢地走出房间,听见警司在身后公事公办地说着:“那么现在,如果你们愿意……”
5
“没什么比得上用木柴生的火。”约翰逊上校说着又添了一根木柴,把椅子挪得离火苗更近了。“你请自便。”他又加了一句,殷勤地让他的客人注意到手边的玻璃酒柜和虹吸壶。
他的客人礼貌地抬起一只手谢绝了。他小心翼翼地侧着椅子,朝燃烧着的木柴挪近了一些,尽管他认为这样做既有可能烤焦鞋底,又无法缓解盘踞在肩膀和后背的冷气旋涡(感觉就像某种中世纪的酷刑)。
约翰逊上校,米德什尔郡的警察局局长,可能认为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壁炉里的火,但赫尔克里·波洛却认为,中央供暖设备要胜过它千倍,而且从不会输!
“卡特莱特的那个案子(注:参见阿加莎·克里斯蒂《三幕悲剧》。)真是让人吃惊。”主人带着怀旧情绪评论道,“不可思议的人!为人处事那么有魅力。怎么搞的,从他和你一起来的时候起,就让我们对他言听计从。”
他摇摇头。
“我们再也不会碰到那样的案子了!”他说,“用尼古丁投毒还是相当罕见的,谢天谢地。”
“曾有一段时间,大家认为所有的投毒案都不英国,”赫尔克里·波洛说,“带有异国情调!不光明正大!”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上校说,“有大量的砒霜下毒案——很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对,很可能。”
“投毒案总是让人尴尬,”上校接着说,“专家们的证词互相矛盾,医生们则对他们所说的话过分谨慎。这种案子对陪审团来说也总是很难办。如果一个人非得去杀人的话(当然这是上帝所不允许的),就给我直截了当地干。给我一件死因清清楚楚的案子。”
波洛点点头。
“枪杀,割喉,砸扁脑袋……你偏爱这些吗?”
“噢,别用偏爱这个词,我亲爱的伙计。这么说好像我很喜欢谋杀案似的!我倒希望再也不要有了。不管怎么说,在你来访期间,我们应该是足够安全的。”
波洛谦逊地说:“我的名声——”
但约翰逊接着说了下去。
“圣诞节期间,”他说,“和平、友好,都是这一类的事。到处都很友善。”
赫尔克里·波洛靠在椅子背上,两手指尖相对,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这位主人。
他喃喃道:“的确,照你这么说,圣诞节期间不太可能发生犯罪事件?”
“我正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呢?”
“为什么?”约翰逊似乎被问得措手不及,“这个,就像我刚才说的——圣诞节是一个欢庆的美好日子,就是这样!”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英国人啊,真是感情丰富!”
约翰逊坚决地说:“如果我们就是这样又怎么样?如果我们真的喜欢那些旧时光,那些古老的传统节日,又怎么了?这有什么坏处吗?”
“没什么坏处,它非常迷人!但让我们先来看一些事实。你说圣诞节是一个欢庆的日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大吃大喝?实际上,这就意味着暴饮暴食!暴饮暴食会引起消化不良!而伴随着消化不良,就是兴奋和易怒!”
“犯罪事件,”约翰逊上校说,“并非源于兴奋和易怒。”
“我可不这么认为!再换一个角度来看,圣诞节洋溢着友善的气氛,确实如此,如你所说,但它是‘装出来的’。旧日的争吵平息下来,原本意见不合的人同意再一次和解,虽然只是暂时的。”
约翰逊点点头。
“停战,确实如此。”
波洛继续阐述他的理论。
“而如今的圣诞节,意味着一整年都分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员再次团聚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朋友,你必须承认,会产生一种很大的压力。那些脾气不怎么好的人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让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圣诞节有很多伪善的东西,可敬的伪善,那些伪善有很好的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注:波洛说的话中英语法语混杂,法语部分用斜体表示,全文相同处理。),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伪善!”
“好吧,但我是不会这么想的。”约翰逊上校怀疑地说。
波洛看着他微笑。
“不,不。这是我的理论,不是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精神压力加身体不适,很有可能使原本只是轻微的厌恶和不重要的意见不合突然升级,表现得更为严重。伪装成一个更为和蔼可亲、更为宽容、品格更为高尚的人,迟早会对人产生影响,结果就使他变得比正常情况下还要不好相处、还要无情,总之就是让人不愉快!如果你要人为地建起堤坝抑制本性的流露,我的朋友,那堤坝迟早会崩塌,酿成大洪灾!”
约翰逊上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总也搞不清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抱怨道。
波洛朝他笑着。
“我不是认真的!一点儿也不认真!但我说的是实情,无论如何都一样——人为的压制本性会引发人们的自然反应。”
约翰逊上校的男仆走进房间。
“萨格登警司打来电话,先生。”
“好的,我就来。”
警察局局长道了声歉,而后离开了房间。
过了大约三分钟,他回来了,神情严肃且慌张不安。
“该死的!”他说,“谋杀案!还是在平安夜!”
波洛的眉毛扬了起来。
“准确无疑吗?我是指谋杀。”
“呃?噢,不会有别的可能!清楚明白的案子。是谋杀,而且是相当残忍的谋杀!”
“被害人是谁?”
“老西米恩·李。我们这儿最有钱的人之一!早先在南非赚了一大笔钱,靠黄金,不,我想是钻石。他投资了一大笔钱开办工厂,制造一种采矿机专用的小零件,我相信那是他自己的发明。反正他很快就轻松地发了财,他们说他顶两个百万富翁。”
波洛说:“他很受欢迎,是吗?”
约翰逊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没人会喜欢他。他算是个怪人,已经残废了好多年。我本人并不太了解他,但他绝对是这个郡里的一位大人物。”
“那么这个案子,将会引起很大轰动了?”
“是的,我必须尽快赶往朗代尔。”
局长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客人。波洛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你愿意我陪你一起去吗?”
约翰逊尴尬地说:“求助于你好像有些丢人。可是,这个,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萨格登警司是个好人,没人比他更好了。他勤勉,细心,可靠。可是,嗯,他在任何方面都没什么想象力。我非常愿意,你能在那儿,给些建议。”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前稍微停顿了一下,而且听起来有点儿像发电报的格式。波洛马上做出了回应。
“我很乐意前往。我会尽我所能地协助你们,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们不该伤害一位好警司的感情,那是他的案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一名非官方顾问。”
约翰逊上校热情地说:“你真是一个好人,波洛。”
说完这句赞扬的话,上校就同波洛一起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