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巴塞洛缪爵士眼中,事情无疑就是这样。假扮埃利斯是个恶作剧,甚至双方打了赌,最终目标是要成功骗过所有宴会客人。因此,巴塞洛缪爵士才会做出惊讶的评论,语气欢快幽默。同时要注意,此时凶手尚有回旋的余地。若在头一天傍晚的餐桌上,任何一位客人认出了查尔斯·卡特莱特,不可挽回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整件事可以当作一个玩笑,大家笑笑就过去了。但是,没人注意到那位驼背的中年管家,他双眼漆黑如墨,装扮着胡须,手腕上画了一个胎记。胎记是一个不容易发现的辨认特征,但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因为大多数人都缺乏观察力!凶手设计它,本来希望它能成为埃利斯外貌的最大特征,但整整两周,完全没人发现过它!只有眼尖的威尔斯小姐留意到了,我们一会儿要说到她。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巴塞洛缪爵士死了。这一回,他没有被归结为正常死亡。警察来了。他们盘问了埃利斯和其他人。当天深夜,‘埃利斯’通过密道离开庄园,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两天之后漫步在蒙特卡洛的花园中,准备好面对自己朋友的死讯,装作震惊万分的样子。
“提醒各位,现在都只是推测的想法。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案件的每个发现都符合这个想法。我的纸牌屋搭建得很好。埃利斯房间内发现的勒索信?可那是查尔斯爵士自己发现的!
“至于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或许给小曼德斯写过信,请他伪造意外,是怎么回事呢?哎,查尔斯爵士以巴塞洛缪爵士之名写那封信,简直易如反掌。如果曼德斯没有自己销毁那封信,假扮埃利斯的查尔斯爵士可以在服侍他的时候,轻易替他销毁。同样,埃利斯也轻而易举地将剪报放进了奥利弗·曼德斯的钱包里。
“接下来,我们谈谈第三位被害人——德·拉什布里奇太太。我们何时第一次听到德·拉什布里奇太太的名字?就在听到夸赞埃利斯是完美管家的奇怪玩笑之后——那是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的异常表现。无论如何,必须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巴塞洛缪爵士对自己管家的态度上转移开。于是,查尔斯爵士赶紧询问管家递来的电话留言内容。留言是关于这个女人的,她是医生的病人。查尔斯爵士马上使出浑身解数,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这个未知女人的身上,不让大家留意管家。他前往疗养院,询问护士长。他全力在毫不相干的德·拉什布里奇太太身上大做文章。
“话说到这儿,我们要探讨一下威尔斯小姐在这出戏剧中扮演的角色。威尔斯小姐有着奇特的个性。她是那种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她不漂亮,也不机智幽默,甚至让人喜欢不起来。她毫无特色,非常平凡。但是,她极具观察力,异常聪慧。她以自己手中的笔报复世界,有能力将人物在纸上重现。我不清楚管家是否有哪里让威尔斯小姐觉得不寻常,但我认为,她是餐桌上唯一留意到他的人。谋杀发生的第二天早上,她膨胀的好奇心驱使她‘四处窥探’——用女仆的话说。她溜进戴克斯夫妇的房间,穿过绒呢门进入仆人的活动区,我想都是受到猫一样敏锐的直觉引导。
“她是唯一引起查尔斯爵士不安的人,因此查尔斯爵士急于成为走访她的人。见过交谈后,他放下心来,尤其对她注意到胎记这点非常满意。但紧接着,出现了重大意外。我想,直到此时,威尔斯小姐才将管家埃利斯与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直接联系起来。我认为,她起先隐约觉得埃利斯与某个人有些相似。不过,她是位观察家,管家将菜品递给她时,她不由自主地留意到——不是脸,而是端菜的手。
“她原来没有想到埃利斯就是查尔斯爵士。但是,查尔斯爵士去找她谈话时,她便突然想到查尔斯爵士就是埃利斯!于是,她请查尔斯爵士假装递给她一盘蔬菜。不过,她感兴趣的不是确认胎记究竟在左手腕还是右手腕,她只是想有个机会再好好看看他的手——从管家埃利斯上菜的角度看他的手。
“因此,她便得出了真相。但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只是为了知道而知道。此外,她也不确定查尔斯爵士有没有谋杀自己的朋友。他假扮成管家,没错,但这并不说明他一定是凶手。很多无辜的人保持缄默,因为说出口的话会让自己处境尴尬。
“所以,威尔斯小姐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也享受独自获知秘密的乐趣。但查尔斯爵士忧心忡忡。他不喜欢自己离开房间时,威尔斯小姐脸上那抹得逞的满意微笑。她知道些什么。是什么呢?会影响到他吗?他无法确定。但他觉得,一定与管家埃利斯有关联。先是萨特思韦特,现在又是威尔斯小姐。必须要把大家的注意力从那个关键点上转移开。必须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于是想出一个计划——简单,大胆,而且在他看来无疑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我想,在我举办雪利酒会那天,查尔斯爵士应该起了个大早前往约克郡,用破旧的衣服进行伪装,将电报送给一个小男孩发出去。接着,他及时赶回伦敦城,为客人表演我的小小剧目。他还做了一件事。他给一个素未谋面、一无所知的女人寄出了一盒巧克力……
“当晚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查尔斯爵士焦躁不安,我由此确认威尔斯小姐心中有所怀疑。查尔斯爵士表演自己的‘死亡场景’时,我观察了威尔斯小姐的脸。他看到她脸上写满震惊。于是我就知道,威尔斯小姐绝对怀疑查尔斯爵士是凶手。当他似乎同另两个人一样,也被毒杀之后,威尔斯小姐以为自己的推理肯定错了。
“但是,如果威尔斯小姐怀疑查尔斯爵士,她的处境便万分危急了。一个作案两次的人,必定还会再次作案。我提出了严正警告。当天夜里,我与威尔斯小姐通了电话,在我的建议下,她第二天出其不意地离家外出,之后便一直住在这家酒店里。我的建议非常明智,因为第二天晚上,查尔斯爵士从吉尔林回来之后,再次去了杜丁区。他去晚了,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从查尔斯爵士的角度看,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德·拉什布里奇太太有重要事情告知,却在告诉我们之前被杀了。多么戏剧性!与侦探小说、戏剧、电影多么相似!又是布景板、装饰花边和油彩画布的把戏。
“但是,我赫尔克里·波洛没有被蒙骗过去。萨特思韦特说她是被杀人灭口。我同意。他继续说,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之所以被杀,是为了不让她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说:‘或者她不知道的事情。’我想,他当时有些困惑,但后来应该看清了真相。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会被杀害,是因为她其实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们,因为她跟这起案件毫无关联。若要她成为查尔斯爵士故布疑阵的一颗棋子,她只能这样死掉。于是,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一位无关痛痒的陌生人,就这样被杀了……
“然而,即便查尔斯爵士那表面成功的计划下,也暗藏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甚至幼稚低级!电报是发给我赫尔克里·波洛的,直接抵达丽思酒店。但是,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从没听说过我与这起案件有关系!那里的人们都不知道。这是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令人难以置信。
“很好,我此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我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但是,我还不清楚他第一次作案的动机。
“我冥思苦想。
“再次审视整个案件,我认为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正是最初计划的目标,这一点现在无比明晰。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究竟为什么杀害他的朋友呢?我能琢磨出一个动机吗?应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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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深深叹了口气。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缓缓站起身,踱到壁炉旁边。他站在那儿,一只手扶在腰后,俯视波洛。萨特思韦特或许会说,查尔斯爵士的态度好像是伊戈尔蒙特勋爵嘲讽地看着卑鄙的律师,后者已经成功地将诈骗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他周身散发着高贵和厌恶于此的气息,俨然一副贵族的架势,向下俯瞰着卑贱的暴民。
“你的想象力真是非同一般,波洛先生。”他说,“不消说,你的故事里没有一句真话。我不清楚你怎么胆敢编造这样一堆荒谬可笑的谎言,还讲得有模有样。不过你还是继续吧,我很感兴趣。我为什么会杀害打小就认识的人,动机是什么?”
平民赫尔克里·波洛抬起头来,看着高大的贵族。他迅速给出坚定的回答。
“查尔斯爵士,我们有句话说得好:‘寻找那女人。’[1]我就是从这个角度找出了动机。我看到了你与利顿·戈尔小姐相处时的情形,很明显,你爱着她——全身心爱着她,那是中年男人的翻涌爱意,通常由天真无邪的年轻女孩激荡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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