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识左宗棠,开启巨商之路 6.1 设置内应 · 1

发布时间: 2019-12-03 00:2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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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从安徽进入浙江,也是稳扎稳打,先求不败。所以第一步肃清衢州,作为他浙江巡抚在本省境内发号施令之地,这是同治元年六月初的事。

在衢州定了脚跟,左宗棠进一步规取龙游、兰溪、寿昌、淳安等地,将新安江以南、信安江以西地区的长毛,都撵走了。然后在十一月下旬,攻克了新安、信安两江交汇的严州。由此越过山高水长的严子陵钓台,沿七里泷溯江北上,第二年二月间进围杭州南面的富阳,距省城不足百里了。

钱塘江南面,洋将德克碑的常捷军、丢乐德克的常安军,在不久以前,攻克绍兴。接着,太平军又退出萧山。整个浙江的东西南三面,都已肃清。然而膏腴之地的浙西,也就是杭州以北,太湖以南,包括海宁、嘉兴、湖州在内的这一片沃土,仍旧在太平军手里。

这时,左宗棠升任闽浙总督,浙江巡抚由曾国荃补授,他人在金陵城外,无法接事,仍由左宗棠兼署。为了报答朝廷,左宗棠全力反攻,谁都看得出来,杭州克复是迟早间事。

那时攻富阳、窥杭州的主将是浙江藩司蒋益澧。左宗棠本人仍旧驻节衢州,设厂督造战船。富阳之战,颇得舟师之力。但太平军在富阳的守将,是有名骁勇的汪海洋,因而相持五月,蒋益澧仍无进展。左宗棠迫不得已,只好借重洋将,札调常捷军二千五百人,由德克碑率领,自萧绍渡江,会攻富阳,八月初八终于克复。其时也正是李鸿章、刘铭传、郭松林合力攻克江阴,李秀成与李世贤自天京经溧阳到苏州,想方设法解围的时候。

浙江方面,蒋益澧与德克碑由富阳北上,进窥杭州,同时分兵攻杭州西面的余杭。太平军由“朝将”汪海洋、“归王”邓光明、“听王”陈炳文,连番抵御,却是杀一阵败一阵。到十一月初,左宗棠亲临余杭督师,但杭州却仍在太平军苦守之中。

其时李鸿章已下苏州、无锡。按照他预定的步骤,不愿往东去占唾手可得的常州,免得“挤”了曾国荃,却往浙北去“挤”左宗棠。一面派翰林院侍讲面奏调到营的刘秉璋,由金山卫沿海而下,收复了浙北的平湖、乍浦、海盐,一面派程学启由吴江经平望,南攻嘉兴。收复了浙西各地,当然可以接收太平军的辎重,征粮收税,而且仿照当年湖北巡抚胡林翼收复安徽边境的先例,以为左宗棠远在杭州以南,道路隔阻,鞭长莫及,应该权宜代行职权,派员署理浙西收复各县的州县官。

这一下气得左宗棠暴跳如雷。李鸿章不但占地盘,而且江苏巡抚这个官做到浙江来了,未免欺人太甚!但一时无奈其何,只好先全力收复了杭州再说。

于是,胡雪岩开始计划重回杭州,由刘不才打先锋。此去是要收服一个张秀才,化敌为友,做个内应。

这个张秀才本是“破靴党”,自以为衣冠中人,可以走动官府,平日包揽讼事,说合是非,欺软怕硬,十分无赖。王有龄当杭州知府时,深恶其人,久已想行文学官,革他的功名,只是一时不得其便,隐忍在心。

这张秀才与各衙门的差役都有勾结——杭州各衙门的差役,有一项陋规收入,凡是有人开设商铺,照例要向该管地方衙门的差役缴纳规费,看店铺大小,定数目高下,缴清规费,方得开张,其名叫做“吃盐水”。王有龄锐于任事,贴出告示,永远禁止,钱塘、仁和两县的差役,心存顾忌,一时敛迹。巡抚、藩司两衙门,自觉靠山很硬,不买知府的账,照收不误,不过自己不便出面,指使张秀才去“吃盐水”,讲明三七分账。

谁知运气不好,正在盐桥大街向一家刚要开张的估衣店讲斤头,讲不下来的时候,遇到王有龄坐轿路过,发现其事,停轿询问,估衣店的老板照实陈述。王有龄大怒,决定拿张秀才“开刀”,立个榜样。

当时传到轿前,先申斥了一顿,疾言厉色警告,一定要革他的功名。这一下张秀才慌了手脚,一革秀才,便成白丁,不但见了地方官要磕头,而且可以拖翻在地打屁股,锁在衙门照墙边“枷号示众”。

想来想去只有去托王有龄言听计从的胡雪岩。带了老婆儿女到阜康钱庄,见了胡雪岩便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胡雪岩一时大意,只当小事一件,王有龄必肯依从,因而满口答应,包他无事。

哪知王有龄执意不从,说这件事与他的威信有关,他新兼署了督粮道,又奉命办理团练,筹兵筹饷,号令极其重要,倘或这件为民除害的陋习不革,号令不行,何以服众?

说之再三,王有龄算是让了一步。本来预备革掉张秀才的功名,打他两百小板子,枷号三月,现在看胡雪岩的份上,免掉他的皮肉受苦,出乖露丑,秀才却非革不可。

说实在的,胡雪岩已经帮了他的大忙,而他只当胡雪岩不肯尽力,搪塞敷衍,从此怀恨在心,处处为难。到现在还不肯放过胡雪岩。

幸好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张秀才什么人不怕,除了官就只怕他儿子。小张是个纨绔,嫖赌吃着,一应俱全。张秀才弄来的几个造孽钱,都供养了宝贝儿子。刘不才也是纨绔出身,论资格比小张深得多,所以胡雪岩想了一套办法,用刘不才从小张身上下手。收服了小张,不怕张秀才不就范。

到杭州的第二天,刘不才就进城去访小张——杭州的市面还萧条得很,十室九空,只有上城清和坊、中城荐桥、下城盐桥大街,比较像个样子。但是店家未到黄昏,就都上了排门,入夜一片沉寂,除掉巡逻的长毛,几乎看不见一个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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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几条巷子里,却是别有天地。其中有一条在荐桥,因为中城的善后局设在这里,一班地痞流氓,在张秀才指使之下,假维持地方供应长毛为名,派捐征税,俨然官府。日常聚会之处,少不得有烟有赌有土娼。刘不才心里在想,小张既是那样一个角色,当然倚仗他老子的势力,在这种场合中当“大少爷”,一定可以找到机会跟他接近。

去的时候是天刚断黑,只见门口两盏大灯笼,一群挺胸凸肚的闲汉在大声说笑。刘不才踱了过去朝里一望,大门洞开,直到二厅,院子里是各种卖零食的担子,厅上灯火闪耀照出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望而知是个赌局。

是公开的赌局,就谁都可以进去,刘不才提脚跨上门槛,有个人喝一声:“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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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不才站住脚,赔个不亢不卑的笑,“老兄叫我?”他问。

“你来做啥?”

“我来看小张。”

“小张!哪个小张?”

“张秀才的大少爷。”刘不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我跟他是老朋友。”

这下还真冒充得对了,因为张秀才得势的缘故,他儿子大为神气,除非老朋友,没有人敢叫他小张。那个人听他言语合拢,挥挥手放他进门。

进门到二厅,两桌赌摆在那里,一桌牌九一桌宝。牌九大概是霉庄,所以场面比那桌宝热闹得多。刘不才知道赌场中最犯忌在人丛中乱钻,只悄悄站在人背后,踮起脚看。

推庄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横肉,油光闪亮,身上穿一件缎面大毛袍子,袖口又宽又大,显然的这件贵重衣服不是他本人所有。人多大概又输得急了,但见他解开大襟衣纽,一大块毛茸茸的白狐皮翻了开来,斜挂在胸前,还不住喊热,扭回头去向身后的人瞪眼,是怪他们不该围得这么密不通风,害他热得透不过气来的神情。

“吴大炮!”上门一个少年说,“我看你可以歇歇了。宁与爷争,莫与牌争!”

输了钱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然而那吴大炮似乎敢怒而不敢言,紧闭着嘴,将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叫人好笑。

“好话不听,没有法子。”那少年问庄家,“你说推长庄,总也有个歇手的时候,莫非一个人推到天亮?”

“是不是你要推庄?”吴大炮有些沉不住气了,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这里二百两只多不少,输光了拉倒。”

“银票!”少年顾左右而言,“这个时候用银票?哪家钱庄开门,好去兑银子?”

“一大半是阜康的票子。”吴大炮说,“阜康上海有分号,为啥不好兑?”

“你倒蛮相信阜康的!不过要问问大家相信不相信?”少年扬脸回顾,“怎么说?”

“银票不用,原是说明了的。”有人这样说,“不管阜康啥康,统通一样。要赌就是现银子。”

“听见没有?”少年对吴大炮说,“你现银子只有二三十两了,我在上门打一记,赢了你再推下去,输了让位。好不好?”

吴大炮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好!”

开门掷骰,是个“五在首”,吴大炮抓起牌来就往桌上一翻,是个天杠,顿时面有得色。那少年却慢条斯理地先翻一张,是张三六,另外一张牌还在摸,吴大炮却沉不住气了,哗啦一声,将所有的牌都翻了开来,一面检视,一面说:“小牌九没有‘天九王’,你拿了天牌也没用。”

刘不才在牌上的眼光最锐利,一目了然,失声说道:“上门赢了,是张红九。”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拿手一摸,喜孜孜地说:“真叫得着!”

翻开来看,果然是张红九,凑成一对。吴大炮气得连银子带牌往前一推,起身就走。

“吴大炮。”那少年喊道,“我推庄,你怎么走了?”

“没有钱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