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岛画家的葬礼在翌日傍晚举行。
画家没有结过婚,于是几个画家朋友一手操办了葬礼。画家自杀的消息也出现在了报纸上,参加葬礼的人不在少数。
原来有不少人都仰慕笹岛画家。他的画很有个性,有许多与死者并不相识的画迷也来到了会场。
警方派来参加笹岛画家葬礼的警官是铃木警部补。警部补来到画家家中,偷偷观察着葬礼上的宾客。
…
“这位小姐,”铃木警部补走近这位年轻女性,轻声说道,“这是我的名片。”
他向对方出示了名片。
“我有些关于笹岛先生的问题想问问您,能否请您来这边一下?”
那位女性一看到名片,就老老实实地跟他去了另一间房间。
遗体告别仪式的会场是宽敞的画室,而这间房间与拥挤的画室不同,一个人也没有。警部补看着对面的女子,发现她毫无胆怯的神色,非常冷静,看来她的家教一定很好。
“您是笹岛先生的老朋友吗?”警部补对这位女性产生了好感,面带微笑地问道。
“不,我是最近才认识老师的。”
女子眼圈发红,怕是刚哭过。
“可否将您的姓名告诉我?”
“我叫野上久美子。”
她还说出了自己的地址和单位。
“啊,是这样啊,那您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老师的葬礼,我就和单位打了招呼,提早下班了。”
“您说您是最近才认识笹岛先生的,莫非和他的工作有关?”
“是的,老师这两天一直在画我的素描。”
铃木警部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回答,微笑着说道:“那他是怎么联系上您的呢?”
“是笹岛老师的一位熟人跟我母亲提的。于是我在五天前去了老师府上。也许算不上当模特吧。”久美子回答。
“那就是说小姐您之前完全不认识笹岛先生吗?”
“是的,那是我和老师第一次见面。”
“笹岛先生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必您也很吃惊吧?”
“是的。”
久美子低下头。警部补一直看着她的表情。
“至于笹岛先生自杀的原因……”警部补平静地说道,“他没有留下遗书,警方也是一头雾水。您也知道他没有结婚,没有其他家人,要了解情况实在是很难。他家有一位女佣,每天来上班,并不住在家里,她也一无所知。您既然给老师当过模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呢?”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部补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那笹岛先生为什么要找您当模特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要画一部大作,想要在画中加入一个和我比较像的人物,所以就找我去让他画素描了。”
“这件事是从令堂那儿听说的吗?”
“是的。母亲把这件事告诉我之后,我就请了假,和老师约好来三天的。”
“原来如此。那素描画得还顺利吗?”
“嗯,他每天都能画上好几幅呢。”
“好几幅?那几天下来肯定画了不少吧?”
“是的。”
“那他一共大概画了几张呢?”
“我记不清了,不过至少有个八张吧。”
“八张是吗?”
警部补陷入沉思。
“老师有没有说过他会把这些画送人,或是卖掉?”
“不会的,我听说那些都是为了他的新作画的。”
“实不相瞒,”警部补露出为难的神色,“笹岛先生家中的确留下了您的素描。可是只有一张,而且还是画到一半的。您说他至少画了八张,可我们一张都没有找到。画家总不会把画给撕了,或是丢进火里烧了吧?肯定是在某个地方……”
久美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望向远处,陷入了沉思。八张画究竟上哪儿去了?如果真如那位警部补所言,落入了他人手中,那可真是太令人不快了。她和画家商量好的是“为作品中的人物做模特”,并没有同意他把画交给别人。
然而,八张画都不见了,而且那一定发生在画家自杀前。因为画家死后,肯定不会有人擅自带走画作。
“这件事连他的女佣也不知道,”警部补说道,“她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去,傍晚就走。她已经在那儿干了四五年了,对画家的生活起居了如指掌。可她也不知道小姐您的素描到哪儿去了。”
警部补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您去当模特的那三天时间,笹岛画家吩咐那名女佣不要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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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子想起来了。第一次拜访笹岛老师家的时候,开门的就是画家本人。不过后来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佣给她端来了茶水。当时画家告诉她,为了作画,他让女佣这两天不要到家里来。
“也就是说您是在女佣没去上班的那几天去当模特的?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警部补盯着久美子的脸问道。
久美子陷入了沉思。
除了自己上门打招呼的那天,她其实只见过画家两次。原本说好要去三天的,可最后一天跑去画家家里一看,发现门是关着的。她只得打道回府。其实那个时候画家已经一命归西了。前一天分别的时候,画家还是高高兴兴,完全没有要自杀的迹象。他画画的时候也是一脸开心,分别时对待久美子的态度也与前一天如出一辙。他虽是单身,但并不阴郁,反而非常开朗。
久美子把这些事告诉了警部补,只见警官点了点头说:“那画家在为您作画的时候,屋里只有你们两个人是吗?”
“是的。”
饭菜与红茶都是画家亲手准备的。屋里的确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久美子突然想起,屋里虽然只有两个人,可花坛那儿还有个杂工呢。她还记得他身上的白衬衫在耀眼的阳光下十分惹眼。
久美子把杂工的事情告诉了警部补。他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那个杂工长什么样?大概多大年纪?”警官问道。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上了年纪了。”
“原来如此,那他长什么样呢?”
“这……”
久美子迷茫了。被警官这么一问,她发现自己还真想不起来。不,不是想不起来。那杂工一直背对着自己,她压根就没看见他的正脸,只能从他的动作中判断他上了年纪。
话说回来,那人还戴着一顶登山帽,好像是画家用旧了送给他的。在强烈的阳光下,宽宽的帽檐挡住了阳光,在他的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所以您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警部补听完之后反问道。
“是的,我没看清。”
“那位杂工和笹岛先生说过话吗?”
“没有,至少我在的时候他们从未交谈过。他一直在打理花坛。”
“那您和画家坐的位置,离那个杂工所在的位置比较远喽?他没走到画家跟前来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警部补让久美子在屋里稍等片刻,自己则走出了屋子。二十分钟后他才回到了屋里。
“刚才我去问了那个女佣。”警部补为自己的失陪道歉之后说道,“她说家里并没有请杂工。您第一天来做模特的时候就见到他了吗?”
“是的,我到这儿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了。”
“这样啊……也就是说笹岛画家在女佣没来上班的那几天,雇佣了那位杂工。”
这句话并不是对久美子说的,而是他在喃喃自语。
久美子心想,为什么警部补要追问这些事情啊?难道笹岛画家的自杀存在疑点不成?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久美子问道。
“请说。”
警部补将视线移回了久美子脸上。
“笹岛老师的死因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警部补露出犹豫的表情。然而,他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久美子。
“笹岛画家是因为服用了过量安眠药去世的,解剖也证实了这一点。在他枕边还有一个安眠药的大空瓶,所以说他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也是说得通的。”警部补说道,“他是自己吃下了安眠药,枕边还有喝水时用过的水杯,上面清楚地留下了笹岛先生的指纹。而且安眠药的空瓶上也只有他的指纹。我们仔细鉴定过了,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指纹。而且如果是别人让他吃下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混在啤酒或果汁里蒙混过关。可死者胃里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只发现了少量的水,很明显是吃药的时候喝的。这说明死者是自愿吃下这些安眠药的。”
“那老师是搞错了剂量才……”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平时吃安眠药的人,用药量会越来越大。女佣说画家每天要吃八九粒。可是……”警部补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负责解剖的法医说,画家吃下的药远不是十粒或十五六粒,他胃里至少有一百粒的量。平时吃八九粒的人,偶然吃个十四五粒还是有可能的,可一下子吃一百多粒实在太不合情理了。所以我就产生了怀疑。”
久美子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她和笹岛画家的交情才三天。他坐在久美子对面,不时眯起眼睛,用眺望远方的视线看着她的脸。可以说,她只认识手持铅笔作画的笹岛先生。警部补好像也察觉到了这点,于是改变了话题。
“那您是完全不记得那位杂工长什么样子吗?”
与其说是改变了话题,还不如说是再确认一次。
“是的,我真是不记得了。”久美子明确回答道。
“这可真是怪了。女佣说之前家里从没有雇过这样一个人。画家为什么偏偏在那三天里要给女佣放假,然后又雇佣了那个杂工呢?”警部补凝视着久美子的脸说道。
久美子回家时,路灯已经亮了。她打开了玄关的栅栏门,听见动静的母亲赶忙走了出来。
“我回来了。”久美子说道。
“别动,别进来,回玄关外面去!”
母亲伸手阻止了她。久美子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只见母亲抓了一把盐,撒在了久美子的肩膀上。母亲在这方面还是很传统的。
“辛苦啦。来,快进来吧。”
之后,母亲又告诉久美子说:“节子来了。”
“是吗……”
一进里屋,久美子看见节子铺了张坐垫,坐在花园对面的走廊那儿。今天她穿的不是和服,而是洋装。
“姐姐来啦。”
“你好!”节子微笑着看着久美子说,“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嗯。”
母亲在节子身旁坐下。三人自然而然地并排坐在了一起。
“你表姐说,”母亲告诉久美子,“她一看报纸吓了一大跳,立刻就赶来了。”
母亲之前告诉过节子,久美子会去笹岛画家家中当模特。所以听说了笹岛画家自杀的消息,她立刻就赶来了。
平日里她们三人一碰头总会笑声不断。可是今天,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
“怎么样啊?”母亲向久美子问道。
“嗯……葬礼来了很多人。”
久美子简单讲了讲葬礼的情况。
“这样啊……那就好……”
母亲长叹一口气。
“来了这么多朋友,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
“是啊,大家都说不清楚。不过有个警察来找我了解情况了。”
“警察?”
母亲与节子不约而同地朝久美子望去。
“警方好像知道我去笹岛老师家里当过模特,问我有没有关于老师自杀的线索。”
久美子简单讲了讲她和铃木警部补之间的对话。母亲与节子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这样啊……那警方是不是觉得笹岛老师的自杀有疑点啊?”
母亲说着,把视线从久美子转移到节子身上。节子的脸色很难看。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那位警官好像的确觉得老师的自杀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方。啊,差点忘了,警官说老师家里只发现了一张素描,其他的画都不见了!警官再三问我老师究竟画了几张,我说大概八张吧。警方很在意那八张画的下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