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奋发力行 · 3

发布时间: 2019-12-04 01:0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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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特莱得把眼睛睁大了说,“我真没想得到,你这个人,性子这样坚强,考坡菲!”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得到,因为这对于我自己都是前所未有的。我把那一篇儿揭过去了,就把狄克先生提到桌面儿上来。

“你要明白——”狄克先生如有所求的样子说,“我但愿我能使一把劲儿,特莱得先生,我但愿——我能打打鼓——或者吹吹号什么的。”

可怜的好人!我毫不怀疑,他打心里愿意做那一类事而不愿意做别的。特莱得那个人,是不论怎么样都不肯露出笑话人的意思来的,所以只安安静静地回答他说:

“我听说你的字写得很好,先生。你对我说过,是不是,考坡菲?”

“他的字写得太好了!”我说。他的字本来也真写得不错。他的字写得非常干净整齐。

“我要是给你找到抄写的工作,先生,”特莱得说,“那你说你干得了干不了?”

狄克先生不得主意地往我这儿瞧。“喂,你说怎么样,特洛乌?”

我摇头。狄克先生也摇头,并且还叹了口气。“你跟他说一说那个呈文吧,”狄克先生说。

我对特莱得解释,说狄克先生,想要叫查理第一别掺进他的稿子里去,很感困难。狄克先生同时就一面很恭敬、很严肃地看着特莱得,一面用嘴咂大拇指。

“不过我说的这种文件,你是知道的,是已经打好了稿子的,”特莱得略略想了一想说。“狄克先生丝毫不用再动脑筋。你想,考坡菲,那跟他自己写文章,是不是不一样哪?不管怎么样吧,反正先试一试,好不好?”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有了新的希望。特莱得和我又两个到一边儿商议了一回,狄克先生就焦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我们两个合伙商议了一条办法,第二天就叫他动起手来,结果非常成功。

在白金厄姆街我的寓所里窗前一张桌子上,我们把特莱得给他找的文件给他预备好了——那是一种关于行路权的法律文件——叫他抄若干份——究竟多少份,我忘记了——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我们把他那个尚未完成的伟大呈文最后的稿子展开放好。我们对狄克先生的指示是:他得把他面前放的那个文件,丝毫不差地照抄下来,决不许他对原稿有一丁点的改动,要是他觉得,他稍微一有想要提到查理第一的意思,那他就要飞跑到那另一张桌子上的呈文那儿。我们严肃地警告他,叫他对于这一点丝毫不要含糊;还把我姨婆安排在那儿作他的监督。我姨婆后来对我们报告,说一开始的时候,他像一个打鼓〔4〕的人那样,经常把心思在这两份文件之间分用兼顾;但是,他看到这种情况使他发生混乱,使他觉得疲劳,而同时那个法律文件的原稿,却清清楚楚地摆在他面前,他不久就安心坐在那儿,按部就班地抄起那个文件来,而把呈文暂时忘记,留待以后再说了。简单地说吧,虽然我们小心在意,叫他除了应做的事,另外一点也不要再多做,并且虽然他已经不是在一个星期开始的时候开始的,但是,到了星期六晚上,他却挣了十先令九便士了;并且,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忘不了,他都怎样走遍了附近一带的铺子,去把这份儿财富,都换成了六便士,我也永远忘不了,他都怎样把这些便士,放在一个小茶盘儿上,摆成心脏的形状,眼里含着快乐和得意的眼泪,献给我姨婆。从他做这样有用工作的时候起,他就好像有灵符神咒保佑他一样,如果那个星期六晚上,世界上有快活的人,那就是感恩知德的那个狄克先生、那就是认为我姨婆是所有的人里面顶了不起的女人、认为我是顶了不起的青年的那个狄克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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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子可不至于挨饿了,特洛乌,”狄克先生在一个角落上一面和我握手,一面说。“她穿衣吃饭,都有我了,先生!”他这样说,同时把十个手指往空里使劲挥动,好像那就是十个银行一样。

特莱得和我,我们两个人,究竟谁更喜欢,是很难说的。“哎呀,”特莱得忽然说道,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了我。“我真把米考伯先生忘了个一干二净的了!”

那封信(米考伯先生只要遇到有写信的机会,他决不肯错过)是写给我的,敬烦内寺托·特莱得先生转交。信上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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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米考伯先生摆脱了耻辱和贫困,终于遇到了机缘,非常高兴。特莱得一告诉我,说他请我们到他家去那个晚上正冉冉欲逝,我就连忙表示,幸会不可错过;跟着就同他一块儿去到米考伯先生以冒特摩先生的名义寓居的地方。那地方坐落在格雷法学会路上手的附近。

这个寓所里的设备实在太简陋了,我们到了那儿,只见那两个双生儿,现在都已经有八九岁了,躺在起坐间的一个折床上;也就在这个屋子里,米考伯先生用一个盛脸水的大盂子〔8〕,掺兑他那出名擅长的可口饮料,他叫那种饮料是“酒酿”。那一次,我还有幸,能和米考伯大少爷重叙旧谊。只见他那时候,已经十二三岁了,看样子很有出息,手脚没有片刻闲着的时候。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这种情况,并非少见。我和他妹妹,米考伯大小姐,也重新相见。据米考伯先生说,“在米考伯大小姐身上,她母亲又返老还童,死而复生了,像凤鸟〔9〕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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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爱的考坡菲,”米考伯先生说,“你跟特莱得先生,都可以看出来,我们就要移居了;在这种情况下,随之而来的种种不便,你们当然能够原谅。”

我一面用适合当时情景的话回答了他,一面用眼往屋子里看了一下:只见细软什物,都已经捆扎起来了;行装的总量,决不能算多得令人不胜负载。我对米考伯太太祝贺她就要到来的乔迁之喜。

“我的亲爱的考坡菲,”米考伯太太说,“你对于我们的事情,就没有不关心的,这是我敢保的。我娘家的人,也许可能认为我们这是跟充军发配一样,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我可是个要作贤妻良母的人,我不论多会儿,都不能不跟米考伯先生。”

米考伯太太一面这样说,一面把眼光注视到特莱得身上,求他说一句话;于是特莱得就感情激动地表示了完全同意米考伯太太的说法。

“‘我,爱玛,愿奉你——维尔钦为夫〔10〕’那句永远无可反悔的话,当年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考坡菲先生和特莱得先生,”米考伯太太说,“我对于我所承担的义务,就至少是我现在这种态度了。我昨天晚上,在寝室的烛光下,把那篇礼文,又念了一遍。念完了以后,我从那里面得出来的结论是:我不论多会儿,都不能不跟米考伯先生。并且,”米考伯太太说,“我对于那篇礼文的看法,虽然也可能不对,但是,我可拿定了主意了,永远也不能不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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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据我所知道的,没有人想到你会采取那一类的行动。”

“我很明白,我的亲爱的考坡菲先生,”米考伯太太接着说,“我现在要到人地两生的地方去碰运气了;我也很明白,我娘家那几房,虽然米考伯先生用顶文质彬彬的词句把他的新发展写信通知了他们,可对于米考伯先生这些信连一丁点儿都没理会。我也许是迷信,”米考伯太太说,“不过我可当真认为,米考伯先生写的那些信,好像命中注定绝大多数都得不到答复。我从我娘家的人那种保持缄默的态度里可以揣测出来,他们是反对我作这种决定的,不过,考坡菲先生,我决不能让我自己不尽职份,走入歧途,即便我爸爸和妈妈还活着,我也不能让他们引我走入歧途。”

我表示了我的意见,说这是应当采取的正当途径。

“叫一个人蛰居在一个有大教堂的城市里,”米考伯太太说,“也许得算是一种牺牲。不过,考坡菲先生,如果对我说来,那是一种牺牲,那对像米考伯先生那样有才能的人说来,更毫无疑问,是一种牺牲了。”

“哦!你要到一个有大教堂的城市里去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