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山崩地裂,助威成势 · 6

发布时间: 2019-12-04 01: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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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说,跟他们一直在学校教导的,一样定不可移(就是我零星学到那些卑鄙哈贱的学校)。他们九点到十一点说,苦活儿是苦恼;从十一点到一点又说,苦活儿是福气,是乐事,是光荣,是这个那个的。”他把鼻子一嗤,说。“你这样说仁道义,可就跟他们一样,永远不自相矛盾啦。人们不吃卑贱哈作这一套哇?我认为,我要是不作出一副卑贱哈作相儿,我就不能把我那位绅士伙友骗了。——米考伯,你这个老混混儿,你等着瞧我的吧!”

米考伯先生对乌利亚和他伸出来的手指头,表示了高超卓越的挑战态度,高高挺起自己的胸脯,一直到乌利亚溜溜湫湫地蹭出了门外,于是他转向我说,要我赏脸,去见识见识“他和米考伯太太重新建立互相推心置腹的关系”。这样说了,又请全体在场的人,去看一看这个令人感动的场面。

“挡在我和米考伯太太之间的帐幕,现在已经拉开了,”米考伯先生说,“我的孩子和生之育之者那个人之间,又能以平等的身份互相接触了。”

但是我们都对他感恩知德,同时,在当时我们精神那样激动、心情那样匆遽所允许的情况下,都想表示出来我们对他感恩知德,所以我敢说,我们本来无人不想去的;不过,爱格妮却非回到她父亲身边不可,因为他所能受得了的,还只是晨光熹微的希望;同时还得有人看着乌利亚,别让他跑掉了。因此特莱得就留下了,看守乌利亚,一会儿再由狄克先生和他换班;狄克先生、我姨婆和我,就跟着米考伯先生,一同往他家去。我和我欠那么大恩情的那个亲爱的女孩子匆匆暂别,同时想,那天早晨,她都是从什么情况中得救的——尽管她曾下过坚定的决心——我就对于我童年的苦难,情动五内地感激,因为有了那番苦难,我才和米考伯先生熟起来的。

他住的房子并不很远,街门既是一直通着大街,他又是以他所独有的那种样子,一头就闯进了屋里的,因此我们一下就来到那一家人的中间。米考伯先生大声叫着,“爱玛,我的命根子!”一头扎到米考伯太太怀里。米考伯太太就尖声一喊,把米考伯先生双手搂住。米考伯大小姐正哄着米考伯太太上次信里说的那个不请自来、无识无知的小小客人,也明显易见地受了感动。那个小小的客人就又蹦又跳。那两个双生儿,就作了好几种笨手笨脚但却烂漫天真的表现。米考伯大少爷,本来有些因为早年老受挫折而性情乖僻,面目抑郁,现在也感动了天性而大哭起来。

“爱玛!我现在是拨云雾而见青天了。咱们两个多少年来一直推心置腹,现在又恢复如前了,以后再也不会受到波折啦。现在,让贫穷来吧,欢迎!”米考伯先生眼中流下泪来喊着说。“让苦难来吧,欢迎!让上无一瓦之覆来吧,欢迎!让饥饿来吧,欢迎!让衣服褴褛来吧,欢迎!让乞讨来吧,欢迎!只要互相推心置腹,就什么都能挨过,一直到最后一天!”

米考伯先生这样喊着,把米考伯太太按在一把椅子上,和全家的人都一一拥抱,对各式各样的凄苦境况,都表示欢迎(实在这种种境况,据我看来,都好像绝对不受他们欢迎),号召他们一同去到坎特伯雷的街上,同声卖唱,因为别无其他办法,可以使他们自食其力。

但是米考伯太太,当时受了过于猛烈的激动,晕了过去,因此,不能等合唱队组织完成,第一样要做的事,就是得叫她还醒过来。这件事由我姨婆和米考伯先生两个人办到了,跟着米考伯先生才把我姨婆介绍了,米考伯太太才认出是我来。

“对不起,亲爱的考坡菲先生,”那位可怜的太太说,一面把手伸给我。“我的身体太差了,我跟米考伯先生一下把误会解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使我不胜激动。”

“你跟前的都在这儿吗,米考伯太太?”我姨婆说。

“就眼下说,都在这儿啦,”米考伯太太回答说。

“哎呀呀,我不是那个意思,米考伯太太,”我姨婆说,“我的意思是说,这几个孩子都是你的吗?”

“特洛乌小姐,”米考伯先生说,“那是打得官司告得状的。”

“这里面最年长的这位年轻绅士,”我姨婆满腹心事的样子说,“你打算培养他干什么啊?”

“我刚一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曾抱过叫维尔钦进教堂〔16〕的希望,或者,如果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进合唱队。但是那时候,在这座古老尊严的巍峨寺宇里(这座城市就是因为有这座寺宇才不枉称声誉卓绝);那时候,在这座寺宇里,男高音之职,并无缺额;因此,他就——简单地说吧,他可就养成一种习惯,不会在神圣的寺宇中歌唱,而只会在酒店里歌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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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心里想的还是不错的,”米考伯太太温柔地说。

“我敢说,我爱,”米考伯先生回答说,“他心里想的,完全不错;但是我可没看到,他在任何方面,把心里想的变成实际行动。”

米考伯大少爷的抑郁面目又恢复了,他带出一些闹脾气的样子来问,他能干什么?他是不是天生来的就能是个鸟儿?如果不能是个鸟儿,那他是不是天生来的就能是个木匠,再不,是个车辆油漆匠?他是不是能到前街上开一个药房?是不是能在下次开庭的时候,跑进法院里,自称是一个法官?他是不是可以使用武力,硬到歌剧院里去打炮,净凭暴力,就能成歌剧明星?是不是他不用先学什么就能干什么?

我姨婆琢磨了一会儿,于是说:

“米考伯先生,我不明白,你怎么从来没对迁居海外,打过主意?”

“特洛乌小姐,”米考伯先生回答说,“迁居海外,是我幼年的梦想,是我成年以后未能实现的抱负。”不过,我可以在这儿插一句,我绝对深信不疑,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我姨婆看了我一眼,说。“哟,米考伯先生、米考伯太太,你们要是这阵儿就迁居海外,那于你们二位和你们一家可就太好了。”

“那得本钱哪,小姐,那得本钱哪,”米考伯先生抑郁地强调说。

“这是主要的困难,我也可以说,唯一的困难,我的亲爱的考坡菲先生,”他太太随声附和说。

“本钱?”我姨婆喊着说。“你这儿正给我们做着天大的好事哪——我应该说,已经给我们做了天大的好事了,因为从炉火里掏出来的东西,一定要起很大的作用——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报答你,除了给你们筹备一笔钱,还有别的能赶上那个一半那么好的吗?”

“那我可不能当礼物径直接受你们的钱,”米考伯先生以满腔热烈之情,一片生动之气说,“如果你能筹得一笔足以敷用的款子,年利五厘,以我个人的身份担保偿还——比方说,我开几张手据,分别以十二个月、十八个月、二十四个月为期,为的是好有时间,可以容我时来运转——”

“能筹得?一定能筹得,并且就要筹得,而且还要按照你的条件办,”我姨婆说,“只要你一开口,咱们还是说办就办。你们二位都把这个问题考虑一下。这儿有好几个人,都是大卫熟悉的,在近期就要到澳大利亚去。要是你们决定去,那你们何不跟他们坐一条船去哪?你们可以互相照顾的。现在,米考伯先生、米考伯太太,你们把这个问题考虑考虑吧。花点工夫,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想问的,亲爱的特洛乌小姐,有一句话,”米考伯太太说,“那儿的气候,我相信,不碍健康吧?”

“全世界都没有再那么好的了!”我姨婆说。

“这就是了,”米考伯太太回答说。“如果这样,那我的问题就来了。我是说,那个地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可以让米考伯先生那样一个有才能的人,得到相当不错的机会,在社会上飞黄腾达哪?眼下我还不想说,他可以抱负远大,想当行政长官,或者任何那一类的角色,但是那儿是不是有合理的出路,能让他那份才气有发展的机会——他的才气是够大的——那儿是不是有机会,能让他这样大才尽量发展哪?”

“一个人只要持身端正,做事勤劳,”我姨婆说,“那除了那儿,就没有别的地方能有更好的出路的了。”

*

“我坚决相信,亲爱的小姐,”米考伯先生说,“在这种情况下,澳大利亚是我和我一家人最应该去的地方,唯一应该去的地方;一种迥异寻常的时机一定会在那面的海岸上出现。比较地说起来,路程并不算远——你对我们作这个提议,那份好心肠,是我们决忘不了的,但是距离,我可以对你说,可只不过是一种形式,不值一虑的。”

米考伯先生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人们之中最乐观的,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米考伯太太一下就对袋鼠的习性长篇大论地谈起来:这种情况,我还有能忘记的一天吗?米考伯先生和我一块走回去的时候,摆出一副吃苦耐劳、东西流浪的神气,表示刚到一个新地方,暂时寄寓,还未定居,同时用一个澳大利亚农民的眼光,看着走过去的公牛,我要是一旦想起坎特伯雷集日的街市,能不同时想起米考伯先生这种情况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