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臂,克萨维尔就能触摸到他刚刚跳上的长方形玻璃窗的内窗台,他和窗的高度正好差不多。他由远及近地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就像所有那些注意力总是先从远处事物开始的人一样),他先看到了一扇门,然后是左手边靠墙放着的衣橱,右手边放着一张有精致立柱的床,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圆桌,铺着花边台布,桌上放着花瓶;最后,他看见自己的书包就在脚下,靠着一块廉价地毯的流苏。
正当他好像想弯下身捡自己书包的时候,房间尽头的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那里。她立即看见了他:整个房间光线都很暗,只有靠近这扇长方形的窗子的地方是透亮的,仿佛房间的那一头是黑夜,而这一头是白天;从女人所站的位置望过来,站在窗下的那个男人成了在金色光线中出现的一个黑影;这是一个介于黑夜与白昼之间的人。
如果说被光线刺得眼晕的女人无法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脸的话,克萨维尔则相应处在有利的地位;他那双已经习惯了昏暗光线的眼睛至少能够大概抓住对面这个女人的柔和轮廓,她脸上的那份忧郁,即便是在最深处的黑暗里,女人仍然光芒四射;她站在门边,审视着他;她既没有本能地惊叫,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自己,开口和他说话。
他们沉默了若干秒钟,彼此欣赏着对方模糊的脸部轮廓,然后克萨维尔说:“我的书包在这里。”
“您的书包?”她问,好像克萨维尔发出的声音终于将她从最初的惊吓中拖了出来,她关上身后的那扇门。
克萨维尔在窗台上蹲下身,用手指着自己下方的书包的位置:“我书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的数学作业本,自然课本,还有捷克语作业本。就在这个本子里,有我才完成的最后一篇作文,题目是《春天来了》。这篇作文让我很痛苦,我满脑子还都是它。”
女人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现在克萨维尔看见她处在明亮的光线中。他的第一印象是对的:柔和的线条和忧郁的神情。他看见在那张迷茫的脸上有一双捉摸不定的大眼睛,令他又想到了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惊惧;不是因他突然闯入而引起的惊惧,而是留在脸上的,那双定定的大眼睛,那份苍白,那些好像永远都在请求原谅的姿态所表达出来的惊惧。
是的,这个女人真的是在请求原谅!“请原谅,”她说,“但是我无法明白您的书包怎么会到我家里的。我不一会儿前才打扫过卫生,可我没看见任何不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但是,”克萨维尔蹲在窗台上,指着地毯说,“非常令我高兴的是,我的书包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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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我很高兴您能够找回您的书包。”女人微笑着说。
现在他们面对面地坐下来,中间只隔着一张铺着花边台布的圆桌,还有那个插满皱纸花的大花瓶。
“是的,如果找不到我会有麻烦,”克萨维尔说,“捷克语老师很讨厌我,如果我把书包搞丢了,他会罚我做双倍的作业。”
女人的脸上呈现出同情;她的眼睛突然之间显得那么大,克萨维尔再也看不见其他器官,就好像这张脸其余的部分和身体都只不过是这眼睛的陪衬,只是一只首饰盒;他甚至无法想象这张脸的线条还能是其他什么样子,或者身体的比例还能如何改变;这一切都在他的视线之外;事实上这个女人留给他的印象就只是这两只巨大的眼睛留给他的印象,那栗色的光芒淹没了身体的其他部分。
于是克萨维尔朝着她的眼睛走去,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我是个老留级生,”他抓住女人的肩膀说(这肩膀柔软得仿佛乳··房一样!),“相信我,再也没有比一年以后仍然待在同一间教室,坐在同一张凳子上更让人觉得悲伤的了。”
然后他看见女人的眼睛抬起来望着他,他浑身上下充盈着一种幸福的感觉;克萨维尔知道此时自己的手可以顺势往下,抚摸她的乳··房和腹部,抚摸所有他愿意抚摸的地方,因为这个女人总是带有那样一种惊惧的神情,她会温顺地待在他怀里的。但是这也没什么,他就这样双手抱着她的肩膀,这美丽的圆形小山丘,他觉得真的是很美,足够美,足够销魂;他再也不需要别的什么了。
他们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突然女人急促地关照他:“您得走了,我丈夫回来了。”
其实一切本来可以再简单不过,只要克萨维尔拾起书包,跳上窗台,再从窗台跳到桥上就行了,但是克萨维尔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这个女人正处在危险之中,他得待在她身边,这让他觉得很美好。“我不能让您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我丈夫!您快走吧!”女人惊惶失措地哀求道。
“不,我要和您在一起!我不是一个胆小鬼!”克萨维尔说,此时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了。
女人想要将克萨维尔推到窗外,但是克萨维尔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女人有危难的时候留下她一个人。房子的那一头已经传来开门的声音,就在这最后的时刻,克萨维尔趴下身,钻到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