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翎放开梁文靖,坐到一块大石上,蛾眉紧蹙,托腮沉吟。梁文靖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吐一口气,便坏了这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
良久,萧玉翎叹了口气,眉间舒展开来,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叹道:“呆子,你的武功真是差劲得很。”梁文靖忙道:“是啊,我一贯不会习武的。”萧玉翎望着他,似笑非笑,说道:“你就会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实你也有一些好处的,比方说那天你冒险回来给我解穴,这几天又给我说了很好听的故事,这两件事,都叫我心里欢喜。”梁文靖借着溶溶月色,望着眼前佳人,已然沉醉,又听她这一番娇媚软语,不觉心跳如雷,恨不得捶胸顿足,大叫一番。
却听萧玉翎又道:“师兄瞧不起你,又扰着我听故事,实在讨厌。呆子,你想不想堂堂正正胜他一次,叫他丢脸?”梁文靖大惊,忙要婉拒,忽见萧玉翎满含企盼之色,胸中顿时一热,脱口便道:“姑娘若要我胜,区区粉身碎骨也要胜的。”
萧玉翎大为欢喜,拍手道:“一言为定。”梁文靖话一出口,已觉后悔,可听这话,又觉绝无反悔之理,忙道:“一言为定。”萧玉翎笑道:“这样才有骨气。”顿了顿,又问道,“呆子,你会内功么?”
梁文靖摇头道:“不会。”萧玉翎凝神瞧他半晌,见他神色茫然,绝无伪饰,不由深感奇怪:“莫非那日不是他封住我的穴道,而是公羊羽背后捣鬼。”梁文靖见她蹙眉沉思,便问道:“学了内功,有什么好处?”萧玉翎正色道:“好处多啦,就像今天,你若有内功,不但能卸开我师兄的冲撞,还能伺机反击,伤他穴道。”
梁文靖汗颜道:“我连穴道也不认得。”萧玉翎瞧着他,微有愠色,梁文靖被她瞪得心头鹿撞,只恨那剪水双瞳太过迷人,不忍低头不见,忐忑间,忽听萧玉翎叹道:“不认得便学,有什么难的。”她婷婷站起,说道,“要学内功,必先知道周身穴道经脉,比方说丹田穴,便在这里。”她指着小腹,梁文靖忙牢记在心。如此这般,萧玉翎将周身穴道,一一说与梁文靖,但某些穴道,如“会阴”,“期门”,前一个在男女私处,后一个却在乳下,均不宜详述,萧玉翎一害羞,便忽略过去了。
梁文靖听得似懂非懂,寻思道:“公羊先生早先给我说的那段话中,似乎包含不少穴道名称,莫不也是一门内功?嗯,他又说什么‘此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至,至阳至大,是为浩然正气’,却又是什么含义?”不知为何,时日虽久,公羊羽所传的口诀却似烙在他心间似的,须臾不忘。
萧玉翎说了大半个时辰,怕萧冷知觉,便道:“今日暂且说到这里,明日再说。”二人悄然返洞,却见萧冷睡得正酣,当下各自歇息。梁文靖人虽躺下,心中却想:“萧姑娘的师兄武功高强,我若不加倍勤奋,怎能胜他?若是输了,有负萧姑娘的厚望,万死难赎。公羊先生传我的那段话似与内功有关,我不妨练来试试。”他并不知修习内功的艰险,更不知萧冷如何厉害,一味想讨心上人欢心,故而色令智昏,悍不畏死。
当下他将公羊羽所传口诀默念数遍,过了许久,并无动静。他本就没有什么学武的耐性,更不知仅是默念口诀,无助内功修习,念了一阵,便觉倦意横生,迷糊欲睡,不料将眠欲眠之际,小腹突然灼热起来,初时细如针尖,渐渐变得酒杯大小,梁文靖猝然惊觉,只觉那团热气慢悠悠从小腹升起,经胸腹,聚于头顶,其情形便如公羊羽传功一般。
梁文靖又惊又喜,默想那段口诀:“走阳矫,入肩井,通神阙、交会阴……”阳矫、肩井、神阙三穴萧玉翎均已说过,梁文靖按诀引导那股热气,一一经行,但到“会阴”穴时,忽觉茫然:“这‘会阴’却是什么穴位。”思索不透,便撇开不理,又往后练:“上行鸠尾,下入轱辘,养玉枕穴,转膻中行,双龙竞走,斗于期门,入于丹田……”练到“期门”穴,又觉不解,仍是跳过。如此这般,他按诀导引那股热气,遇上陌生穴道,一律略过不练。如此练了半夜,方才迷糊睡去。
未睡许久,便被萧冷踢醒。三人重又启程,梁文靖苦炼半夜,白昼里精神萎靡,呵欠连天。萧冷面色铁青,偶尔望他一眼,目光极为阴鸷。唯独萧玉翎笑嘻嘻的,只需歇息,便唤梁文靖说书解闷。挨到半夜时分,她待萧冷睡熟,又将梁文靖偷偷叫出,教授穴道脉理。梁文靖将她所说与公羊羽所传口诀相对照,发现颇有出入,默默听了半晌,终究忍不住道:“萧姑娘,在下心中有些疑问。”
萧玉翎最是好为人师,闻言笑道:“好呀,你说。”
梁文靖道:“有些穴道,姑娘似乎不曾提到,比如‘期门’穴,还有‘会阴穴’……”话未说完,萧玉翎脸色陡变,厉声道:“你不是不懂穴道么,怎地又问这些?”梁文靖一呆,正要如实说来,忽听近旁一声怒哼,二人齐惊,侧目望去,只见萧冷从一块巨石后转将出来,眉间杀气腾腾。
萧玉翎一呆,嗔道:“好啊,你没睡着,一直在偷听,是不是?”萧冷哼道:“那又如何?”
要知萧冷身为刺客,长年身处险境,是故知觉极灵,睡眠极浅,萧玉翎一动,他便知晓,又见她将梁文靖带到洞外,传授内功,口口声声要打败自己,不觉勃然大怒,本想现身恐吓,但迈步之际,忽又变了主意,冷眼旁观,存心瞧这二人用何办法取胜。直到今夜梁文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萧冷只觉与亵渎师妹无异,终究按捺不住,现身出来,也不顾萧玉翎气恼,盯着梁文靖,森然道:“你这小子装疯卖傻,果然奸猾!”
萧玉翎见他流露杀机,不觉心头咯噔一下:“这呆子虽不老实,却不能让师兄就这么杀了。”忙道:“萧冷,你怕我教会他内功,胜了你吗?”萧冷双眉倒立,蓦地怒极反笑道:“好,既然这么说,小子,我便亲自教你认穴,瞧你怎么胜我?”忽一抬手,点中梁文靖“期门”穴,梁文靖只觉一道阴寒之气钻入乳下,浑身一麻,软倒在地,萧冷嘿然道:“这便是期门穴了。”
萧玉翎怒道:“你教他认穴,怎么反而点他穴道?”
萧冷道:“若不点他穴道,他怎知‘期门’穴的确切所在,你放心,我若杀了他,没的污了自家的手。”萧玉翎一听,忽地想起以前师父教两位师兄认穴时,也是先点二人穴道,再给他们解开,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将该穴位牢记在心,终生不忘。萧玉翎因为男女之别,萧千绝传授之法颇有不同,故而并未亲受其苦,对于周身穴道的了解,也远不及两位师兄真切了。
梁文靖见她离去,忙叫道:“萧姑娘,救我……哎哟……救我,”萧玉翎正在气头上,全不理会,梁文靖难受之极,忍不住呻吟起来。萧玉翎听在耳中,更觉气苦:“这呆子真是没用,小小受点苦楚,就大呼小叫,便像他自己说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半点骨气。”想到这里,狠心捂住双耳,飞也似去了。
萧冷见状大为得意,瞧着梁文靖,笑意森然。梁文靖痛痒难忍,寻思道:“萧姑娘说了,我若有内功在身,便能抵挡她师兄,但不知这所谓的内功,能否抵挡这种难过呢?”当即存念默运公羊羽所传心法,只觉那股热气自丹田慢悠悠升起,随脉游走,但行至“期门”穴附近,便凝滞不动,盘桓流转。
梁文靖只觉那股热气虽不能通过“期门”穴,但在穴道附近每转一周,痛痒之感便减一分。此时他唤天不应,求地不灵,既有缓解,便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反复催使热气,令其不致衰竭。殊不知,这股“浩然正气”与黑水一脉的“玄阴离合神功”一为至大至阳,一为至阴至柔,相逢之下,必有生克。只是萧冷内功虽强,注入梁文靖体内的真气却有限,梁文靖内劲虽弱,却胜在自生自长,生生不息。常言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那股“浩然正气”经梁文靖不断催使,时候一长,竟将“期门”穴内的“玄阴离合神功”逐分逐分地化去了。
那异种真气一经消解,梁文靖的痛苦也随之减弱,当下又惊又喜,越发运功不懈。萧冷见他呻吟渐止,心中怪讶:“这小子竟有如此忍劲,哼,约莫是想逞英雄,讨玉翎的欢心。”忽听身后树林中传来细微响动,料是萧玉翎前来在窥探动静,顿时毒念又起,拍开“期门穴”,冷笑道:“这次是‘会阴穴’了。”又点了梁文靖的“会阴穴”,所注真气,更胜先前。
“会阴穴”至为敏感薄弱,梁文靖难受得几欲发狂,但他已有心得,竭力运转“浩然正气”相抗,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将萧冷所注真气化解。萧冷本盼他惨叫呻吟,以快己意,不料梁文靖只是闭目运气,哪有叫喊的工夫,萧冷恼羞成怒,又将“会阴穴”解开,再点它穴,所注真气逐穴增强。
萧玉翎到底放心不下,伺伏在旁,只待梁文靖忍耐不住,便出手解救,但见他不再叫唤,还当萧冷手下留情,心生感激。萧冷既知她在旁,自也不敢狠下杀手,如此折腾半夜,终究难以遂愿,只得喝道:“罢了,明日再教你。”解开梁文靖穴道,扬长去了。
梁文靖筋疲力尽,咬着牙踉跄返回住处,却见萧玉翎面向岩壁,瞧也不瞧自己。梁文靖百思不解,不知她为何与自己生分了,只得叹了口气,倒头便睡。萧冷瞧着他,暗暗发狠:“我就不信斗不过你这南朝小子,明日非叫你呼爹叫娘不可。”
次日,萧冷又借教授穴道之名,继续折磨梁文靖,先点他少阴少阳诸脉穴道,再点他太阴太阳诸脉,初时只为泄去心头恶气,后来一则见梁文靖不肯屈服惨叫,好胜心起,便与之较上了劲。再说事已至此,若是半途而废,必然被萧玉翎瞧出自己借机报复,故而也唯有硬着头皮一路点将下去,点完厥阴阳明诸脉,十四正脉已尽,于是又点梁文靖奇经八脉。
梁文靖遭此厄难,萧玉翎又袖手旁观,除了“浩然正气”,当真别无依恃,唯有拼命运转丹田内那股热气,与“玄阴离合神功”相抗。三四日下来,只觉那股热气越变越粗,越转越快,化解入侵真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抑且萧冷虽然暗使手脚,所授穴道方位却无差错,梁文靖印证公羊羽所传口诀,自悟自练,只觉浑身酥暖,十分受用,由此更加苦练不辍。
萧玉翎并不知二人暗中较劲,初时恼恨梁文靖欺瞒自己,但日子一长,气恼渐消,想到梁文靖满肚皮的故事,心中痒痒,只是若要自己主动修好,那是决然不能的。偏偏梁文靖全心修练内功,抵御生平大劫,他为人素有些痴气,一旦专注于此,连萧玉翎也几乎忘了,每日只想着如何运转丹田热气,化解入侵冷气。萧玉翎见梁文靖成日呆呆傻傻,心中又气又急,偏又不好率先开口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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