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望着梁文靖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身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一时大惑不解,问道:“劲草公,这是为何?”这等情形刘劲草也是生平仅见,一时拈须皱眉,出声不得。就连胡孙儿也觉出情势不对,收了笑容,凝神关注。
“青石乳”本是峨眉山前辈剑客采自峨眉山“九老洞”中,阴寒之处胜过萧冷的“玄阴离合神功”,一入梁文靖体内,立遭“浩然正气”反击。那股“浩然正气”先被“轻雷指”挫了锐气,好容易冲透“阳蹻脉”,气势已不如前,忽又遭遇这玄阴石乳,这般接二连三阴毒入体,“浩然正气”有时而穷,渐渐生出衰弱之象,霸道之势挫灭殆尽,生生不息之势却被激发到极致,竭力抵御石乳侵袭。梁文靖生出冷热异象,也正是为此。
众人正当束手无策之际,忽见梁文靖身子急剧一震,那震动仿佛自他头顶生起,流水般经过颈项、胸腹,直传到脚心。陡然间,梁文靖面上青气红光均是一盛,继而交融一处,面色归于平静,刘劲草慌忙摸他额头,不冷不热,恰如平常,不由心头一喜,再按他脉门,忽觉梁文靖肌肤下涌起一股潜流,自己指尖与之一触,生出微麻之感,刘劲草心头大奇,呆望着梁文靖,也不知是好是坏。
忐忑间,忽见梁文靖双目陡睁,大叫一声:“萧姑娘。”众人又惊又喜,却又不解其意,梁文靖一声叫罢,左顾右盼,惊道:“你们是谁?萧姑娘呢?”原来,他虽然昏昏默默,魂不守舍,心中却始终念着萧玉翎,但欲醒来,却又不能,此时大患一去,他头脑一清,脱口便叫出心上人的名字。
梁文靖不见了萧玉翎,却看到许多陌生之人,心中惊怪无比,但觉体内那只狂蹦乱跳的“大仓鼠”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换成一股又黏又热的液体,不冷不热,从头顶流到小腹,又从小腹流到四肢……酸胀肿痛之感早已烟消云散,通体上下舒畅无比。
梁文靖心中奇怪,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原来,他于武学之上到底见识有限,又哪里知道,此番机缘巧合,竟让她侥幸度过改易筋脉之劫,体内“浩然正气”如困龙入海,饿虎入林,天地交泰,阴阳化生,不知不觉已有小成。
梁文靖心念着萧玉翎,既然身子无碍,挺身便起,薛容怕他伤势未愈,伸臂欲拦。梁文靖见他手来,忙挥手挡出,薛容只觉梁文靖手掌所及,一股暖流透臂而入,霎时间半身酥软,提不起半点劲力。
梁文靖纵下床来,便向外跑,刘劲草横身阻拦,梁文靖无心与他纠缠,展开“三三步”,清风也似自他身边掠过。刘劲草措手不及,拦了个空,好不吃惊,忙掉头望去,却见梁文靖奔到门前,大叫道:“萧姑娘,萧姑娘。”不见萧玉翎答应,急得六神无主,忙又转回,问刘劲草道:“这位大伯,你瞧见萧姑娘吗?”众人见他神神道道,乱喊乱叫,均是面面相顾,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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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胡孙儿在梁上跷脚笑道:“你说的萧姑娘,是不是长得又白又嫩的,穿着绣花裙子,还用金圈圈捆了头发……”他话未说完,眼前人影一闪,梁文靖不知如何已坐到他身边,拍拍他肩,欢喜道:“是啊,那就是萧姑娘了,你见过她,是不是?”
胡孙儿见他动若鬼魅,心中好不惊异,继而好胜之心大起,眼珠一转,笑道:“你抓住我,我便给你说。”说罢嗖的跃下房梁。梁文靖见他跳下,方才惊觉自己身处房梁之上,顿时骇了一跳:“我怎么上来的?”忽见胡孙儿在门口招手笑道:“你不来抓我,我就走啦。”
梁文靖大急,猛地狠心将眼一闭,向门前跃去,双脚着地之时,但觉浑身微震,一股热气自小腹涌出,闪电般传至足底,便似一个软乎乎的垫子,将落地冲力霎时化去。胡孙儿见他落地沉稳,心中暗凛,一低头又钻回屋内,嘻嘻直笑。
梁文靖落地无碍,心神大定,听到笑声,忙道:“小兄弟,你别耍我了,告诉我吧。”转身跨出一步,自“九四”位转到“六五”位,不料这一转太快,不仅梁文靖意料不到,胡孙儿恰在“六五”位上,也是躲闪不及,竟被撞得飞将出去。但他身手敏捷,凌空翻个筋斗,双足点在墙上,蹭的一声,如飞鸟投林,缩身向窗户钻去。不料眼前一花,梁文靖又拦在窗前,口中只道:“小兄弟,告诉我吧。”胡孙儿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胸上,梁文靖一遇外力,体内真气自生,胡孙儿便似撞上一面极柔韧的大网,向后弹出老远。寻常人经这一撞,势必受伤,但胡孙耳身小体轻,翩翩一个筋斗,便将之化解,但饶是如此,仍觉好一阵晕眩。
胡孙儿又惊又怒,当下纵极身法,满室狂奔,但无论他如何闪赚腾挪,梁文靖总能抢先一步,拦在他身前,一迭声道:“小兄弟,你告诉我吧。”如此一来,不止胡孙儿骇然,旁观的刘劲草、薛氏兄弟也瞧得目定口呆,惊讶不已。
胡孙儿欲躲无路,欲出无门,他身法虽快,但长力不济,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忽地止步,摆手怒道:“罢了,爷爷认栽。”梁文靖一把扣住他肩头,眉开眼笑道:“抓住你啦,快告诉我,萧姑娘在哪里?”
胡孙儿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她被‘活修罗’带走了。”梁文靖怔了怔,忙又问道:“带到哪里去了呢?”胡孙儿被他抓住,心中不忿,寻思道:“这个劳什子淮安王看起来傻里傻气,我索性骗一骗他,出一口鸟气。”便嘻嘻笑道:“那萧冷说了,他们去合州呢?”心中却想,这淮安王左右要去合州,如此骗他,也无大碍。
梁文靖听罢,忽地一言不发,跌坐回床边,怔怔发愣。刘劲草悄悄将薛容拉到一边,低声道:“我也不知千岁为何有此武功,但瞧他言行举止,有些不大对头,要么是被这场大病坏了心志,要么便是被活修罗使了妖术。”
薛容心中忐忑,皱了皱眉,忽地上前拜倒,高呼千岁。梁文靖大吃一惊,慌忙闪到一旁,摆手道:“你是谁?跪我作甚么?”薛容心中大痛,涩声道:“莫非千岁不记得小人了么?去岁我在临安,为奸臣构陷获罪,下在死牢,若非千岁力保,尸骨早寒。当日千岁救出小人后,叮嘱小人暂回家乡,来日遇上与鞑子的战事,再从军杀敌,重获功名。”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给梁文靖道:“这是五日前千岁赐予的书信,命我至合州与千岁会合。”梁文靖被他一番话说得满心糊涂,瞪着那封书信,却不敢接,只道:“我哪里给你写信了,我……我都不认得你。”
薛容见他呆傻模样,深感刘劲草所料不差,这一代贤王经此大难,竟已心志沦丧,成了一个呆子,想到他的救命大德,不由得双眼酸热,泪如泉涌。刘劲草长叹一声,拍拍他肩,苦笑道:“薛老弟节哀,千岁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过些时候便会好了。”
梁文靖见众人神色,猛然间省悟过来,忙道:“是了,你们也将我当成淮安王了吧,那可弄错了,我叫梁文靖,华山人氏。”他自顾絮絮叨叨,众人却只望着他,眼中均有悲悯之色,薛容更是悲不可抑,忽地抢前一步,抱住梁文靖,口呼千岁,放声痛哭。
梁文靖又惊又怕,连声道:“我不是千岁,我叫梁文靖。”众人只是摇头叹气,心中更加难过。薛容哭了一场,悲痛稍解,取出虎符,道:“千岁虽然神志暂失,但天子神器,不可离身。”说罢捧到梁文靖面前。
梁文靖心道:“这虎符是白先生托付给我的,爹爹常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虎符事关重大,不可弄丢了,将来见了白先生,也好还他……哎呀,见了白先生,他又要逼我做淮安王,还是不见的好。”胡思乱想一阵,接过虎符,揣入怀中,说道:“这虎符是别人托付给我的,要我好好保管。”
薛容与刘劲草对视一眼,均有喜色,皆想:“难得千岁心智受损,尚能记得这关系天下的神器,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当下薛容又为梁文靖引荐兄弟薛方,薛工,说到刘劲草,郑重地道:“这位刘劲草刘老先生,乃是峨眉山的大剑客,号称‘仙人剑’,打遍川中,未逢敌手。”
刘劲草摆手叹道:“薛兄别再给小老儿贴金,今日刘某一败如水,从今往后,‘仙人剑’三字再也休提。”
薛容默然苦笑,半晌问道:“如今军情紧急,不能耽搁,咱们是否前往合州,还请千岁定夺。”梁文靖一皱眉,迟疑道:“去合州么?我……我可不大想去。”众人大惊,欲要劝说,又碍于他身份尊贵,不便开口。胡孙儿眼珠一转,嘻嘻笑道:“那个又白又嫩的萧姑娘去了合州,你不去,岂不是找不着她。”
刘劲草不由斥道:“胡猴儿,你又没大没小了,千岁何等身份,你也敢跟他胡闹?”胡孙儿吐舌直笑,脸上却满不在乎。刘劲草深知这弟子生世奇特,性子极野,什么上下尊卑对他全不管用,今日说过,明日必定又犯,一时大觉头痛。
梁文靖听胡孙儿一说,大为踌躇:“若然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萧姑娘,还不如死了的好。”当下忙道:“既如此,我也去合州吧。”话才说完,忽见胡孙儿对自己挤眉弄眼,不由得双颊羞红。
薛容喜道:“千岁只管放心,小人一定尽心护送千岁,前往合州。”梁文靖不知如何回答,唯有嗯嗯连声。
刘劲草见梁文靖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便张罗热汤让他沐浴,又买了一套极光鲜的衣衫给他换过。梁文靖无功受禄,大为惶恐,推拒不过,方才穿上。众人见他礼让,又觉高兴,心道这贤王心智虽丧,礼仪大节却没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