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暗香浮动 · 二

发布时间: 2019-12-04 07:5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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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晓霜想了想,忽地哎哟一声,喜道:“那岂非能在倏忽之间,变阴劲为阳劲,变阳劲为阴劲,忽阴忽阳,谁也防备不了。”梁萧大拇指一跷,笑道:“晓霜,你果然聪明了得!”花晓霜被他一赞,面红过耳,心中却极欢喜。

梁萧抖擞精神,一跃而起,道:“好,我这就去救吴先生出来。”花晓霜也兴奋莫名,起身道:“我陪你去。”梁萧本想让她在此等候,但想起阿雪,心中一黯:“我当日将阿雪留下,以致抱憾终身,今日再留下晓霜,万一有所闪失,岂不又重蹈覆辙?”便问道:“你会武功么?”

花晓霜用力点头道:“会的!师父说,练些武功,活动筋骨,对我的病大有好处。所以姑姑从小便教我拳脚。”说着双颊含笑,将雪白的手掌比划两下。梁萧莞尔道:“那好,你便与我掠阵,看我如何破敌!”心中却想:“我自当拼尽全力,与她并肩而战,倘若仍是不敌,我亲手杀她,然后自杀,同生共死,决不受辱于奸人!”

他心性果决,想通此节,顿然生出无边豪气,挽着晓霜之手,走到洞外,两人游目四顾,均是一惊,敢情地上满是鸟雀尸体,皆是脑颅破裂而死,再回头望时,只见崖壁上血迹斑斑。花晓霜颤声道:“萧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梁萧皱眉不语,心知必是贺陀罗为探明自己二人方位,故命鸟雀在附近乱撞,好逼自己现身,许多鸟雀不择路径,当即撞死壁上。转眼间看到一株松树,当即到树前摇下若干松针,藏在袖间。晓霜见他神色,也不便多问。

两人心情沉重,寂行半晌,到了杏子林前,却不见人,梁萧心道:“莫非吴先生被带去别处去了……”

一念未绝,忽听见杏林中传来一声惨叫,晓霜惊道:“是师父!”急往林中奔去,梁萧紧随其后,将近谷中瓦房,又听吴常青凄厉惨呼,喊声中满是痛苦。

梁萧心一沉,拉住晓霜,低声道:“不要硬闯!”晓霜方寸大乱,闻言只得依他。只听常宁哈哈笑道:“师兄,所谓‘望闻问切’。如今你两只手没了,切脉是万万不成啦!一双眼也瞎了,所以望气也决然不能;两只耳朵也剩得一只,嘿,你再不说出《青杏卷》的所在,只怕闻声也闻不了啦!哈哈,恶华佗啊恶华佗,天下有无手无眼无耳的华佗么?就算没得《青杏卷》,从今往后,论医术我也是天下第一!你这残废,岂能与我相比?”

吴常青喘声道:“去你妈的……死王八……臭狗屎……”他饱受折辱,中气虚弱,但嘴上仍然倔强。

常宁笑道:“你只管骂。呆会儿,我便割了你这条臭舌头,让你‘问’也问不了。你不说是么?嘿,老子只须将这几间瓦房翻过来,不愁找不到!吴胖子,你死到临头,老子再告诉你一件妙事,你留神听好了,保你喜欢!哈哈,你知道么,你为什么又矮又肥?哦,你也知道是三焦失调吧!但你知道为什么会三焦失调么?嘿嘿,老子告诉你吧,五十年前,趁你睡熟,我在你手少阳三焦经上弄了点手脚,让你长得又肥又丑,好让那老东西讨厌,将衣钵传给老子!怎么样,师弟我手段如何?老东西也没看出半点儿破绽,哈哈……”他说到得意处,纵声狂笑,吴常青愤怒到无以复加,叫骂不止。

他说话之时,梁萧挟着晓霜,蹑足绕行,到了瓦房右侧,只见一间瓦房已被拆毁,阿滩、火真人正在废墟中搜寻,除此之外,不见别人,想必都在房里。

梁萧觑得真切,对花晓霜低声道:“你藏在树后,不要乱动,若我输了,再来帮我。”言罢闪电纵出,呼呼两掌,几乎不分先后,落向阿滩与哈里斯。他武功原本高出二人,此刻又用偷袭,阿滩猝不及防,背心中掌,顿时嗷嗷大吼,口中鲜血长流。火真人站得远些,觉出风声,回掌抵挡,忽觉梁萧掌力阴柔,正要以阳劲抵御,不料梁萧掌劲忽变阳刚,火真人双臂陡热,一股刚劲直冲肺腑,不由失声惨哼。

梁萧不容他喘息,一伸手,便拿向他“俞府”穴,正想将其擒住,不防头顶劲风迸发,贺陀罗人影陡现,双掌拍落。梁萧身子急蹲,一招“三才归元”,双掌上推,贺陀罗见他硬撼,心下大喜,但觉梁萧掌中暗蕴阳刚劲力,当即以柔克刚,将“破坏神之蛇”提至八成,掌劲阴柔无匹。

谁知四掌相交,梁萧掌劲忽变,由阳刚猝变阴柔。贺陀罗只觉蛇劲犹如撞上一堆棉花,浑不着力,暗道不好。但觉梁萧掌力又变阳刚,反逼过来,贺陀罗心中大凛,他生平谨慎,当即身子后仰,缩手避让。

梁萧不待他缩手,手腕陡翻,“三才归元掌”倏而化为“如意幻魔手”,五指轻挥,拿住贺陀罗外关、会宗两要穴。要知他悟透《紫府元宗》,内劲变化,与往日大不相同。内功为武功根基,根基一变,招式也自然生出变化,不但能以“玄阴离合神功”使出公羊羽的掌法;还能以“浩然正气”之类纯阳内功施展萧千绝的武功,看似“如意幻魔手”的势子,挥出之时,却带上了阳刚之劲。至此,他一身武学,才算是真正浑融如一了。

这轮变化太奇,贺陀罗只觉梁萧招式阴柔,内劲却呈阳刚之象,不及转念,手腕已是一阵剧痛;但他久习“古瑜伽”,周身关节滑若联珠,转折如意,一觉不妙,手臂忽振,瞬息脱出梁萧十指,若毒蛇反噬,扣他手腕。梁萧双手缩回,转到贺陀罗身侧,一掌推出,出掌之时,为阳刚之劲,掌到半途,又化阴劲。贺陀罗已知他有化阳为阴之能,早有防范,挥拳迎出,却不料拳掌相接,梁萧转阴易阳,陡变阳刚。贺陀罗浑身剧震,连退三步,脸色时红时白,连变两次。

梁萧阴阳掌力连变三次,内力间生出偌大缝隙,但觉蛇劲攒动,狂透入体,不由失声惨哼,跌出两丈之遥,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花晓霜看得清楚,脱口惊呼,奔出杏林,搂住梁萧,但见他咬牙闭目,脸色惨白,再一触摸,身体冷若寒冰,不由凄声叫道:“萧哥哥……”一时哀恸欲绝,两行泪水滑落双颊。

泪眼模糊间,黄影一闪,明归已掩到六尺之外。花晓霜银牙猛咬,站起身来,双掌一比,竟是“云掌风袖”的势子。明归从小见她长大,知她不会作伪,既得知她是吴常青之徒,眼下如此悲哀,定是梁萧重伤不治。他所忌不过梁萧一人,从未将晓霜放在眼里,当即笑道:“霜丫头,你要和明爷爷动手么?”说着大步走近,晓霜一心护卫梁萧,猛然扑上,左掌拍他手腕,右肘撞他心口。

明归笑道:“这招不错!”左掌荡开她的肘击,右手“飞鸿爪”探出,拿向她手腕。便在此时,忽觉下方劲风陡起,直向小腹撞来。明归悚然而惊,躬身疾退。但他退势虽快,那一掌却来得更疾,正正击中他小腹要害。明归失声惨哼,踉跄退出八步,喉头发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抬眼望去,却见梁萧翻身纵起,朗朗笑道:“明老大,这一招却又如何?”

明归瞠目结舌,贺陀罗也露出骇然之色。花晓霜却是惊喜道:“萧哥哥,你没事么?你……你吐了那么多血……”梁萧伸出舌头,上有一道伤口,尚在流血,花晓霜恍然大悟,娇靥生晕,嗔道:“萧哥哥,你……你可真会骗人!”梁萧摇了摇头,苦笑道:“对不住!我若不先骗过你,怎骗得过那只老狐狸?”

原来,他被蛇劲侵入经脉,觉出其中含四分阳劲,六分阴劲,当下以《紫府元宗》之法,阴阳忽易,以阳克阴,以阴克阳,瞬间将蛇劲威力化去六成,但剩下四成难以化解,经脉大受创伤,眼看明归窥视在旁,跃跃欲试,情知他此刻出手,自己万难抵敌,当下咬破舌尖,吐出鲜血,继而转阴易阳,在阴脉阳脉中均生出阴气,使得浑身冰冷,花晓霜一摸,便觉无救,伤心欲绝,这才引得明归入彀,伤了这个劲敌。

明归明白缘由,懊悔不及:“这小子自来多诈,我怎地如此大意?”再瞧贺陀罗,见他面色白里泛青,显然也受伤损,当下急转念头,寻思对策。

忽见常宁将吴常青提了出来,吴常青双手被生生斩断,两眼流血不止,一股血线从右耳流出,身上更是皮肉翻卷,惨不忍睹。花晓霜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只惊得浑身发抖,叫了声:“师父……”眼泪便流了下来。

梁萧微一咬牙,目视贺陀罗,嘿笑道:“贺臭蛇,你我还未打完呢!”贺陀罗见他气势如虹,心中惊疑不定。向哈里斯使个眼色,着他上前试探。哈里斯早先挨了梁萧一掌,内腑兀自疼痛,但父亲有命,不敢不从,纵身而上,尚未出手,忽见梁萧左掌外吐,右掌内缩,却不推出,哈里斯心头怪讶:“这是什么姿势?”一念未绝,忽地眼前绿芒闪动,继而前胸刺痛,禁不住“哎哟”一声,栽倒在地,耳边传来贺陀罗一声断喝:“碧微箭!”

梁萧携带松针,本为克制贺陀罗的鸟笛,此时发出,实属无奈,由此牵动内伤,一口血涌到喉间,忽觉背后风起,敢情是火真人趁哈里斯出手,倏向晓霜扑到。此时梁萧变势转身已然不及,索性势子不变,内力却用上“转阴易阳”之术,原本“碧微箭”以阳劲为弓背,阴劲为弓弦,向前直射,但梁萧将阴劲变为阳劲,阳劲变为阴劲,弓弦弓背凌空互易,松针倏地向后射出,只见一蓬绿光从他腋下掠过,扑向火真人。火真人正攥住花晓霜手腕,心中得意无比,方要开口,忽觉身侧风声飒然,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根松针一齐钻入了身子,火真人半身痛痒酸软,诸味杂陈,两眼上翻,咕咚一声,萎靡在地。

梁萧足下未动分毫,连伤二人,不觉豪兴大发,凤眼生威,大喝一声:“还有谁来?”声若沉雷滚滚,显出喑呜叱咤、挥斥千军的气势。众人只觉心头发虚,无形中矮了一头,目光纷纷投向贺陀罗。

贺陀罗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极为骇异:“他与我硬撼一招,本该重伤才对,怎地还有如此气势?并且他头也不回,还能发箭伤了火真人,显然大有余力,奇怪,奇怪。”他生平最精算计,从来惟利是图,遇害则避。拔一毛而利天下,也是决计不为;生平虽少逢敌手,但均是凌弱而不欺强,发觉不对,立时逃之夭夭,故而当年屡屡遇上萧千绝与九如那等高手,也能及时抽身,逃得性命。他此来崂山,只因常宁吹嘘《青杏卷》中有驻颜长生的妙方。贺陀罗生平有二怕,第一怕死,第二怕老,听此妙方,如何不喜,当即纠集众人,前来抢夺。此时见梁萧气若虹霓,不由得心旌动摇,生出怯意。梁萧看穿他心思,目中精光暴涨,忽地射向明归,明归见状不禁连退两步。梁萧哈哈大笑,明归则老脸一热,羞惭无地。

贺陀罗见梁萧自信满满,心头一面鼓更是擂个不停:“我经脉已然受损,暂且走避,才是上策,待我养好内伤,再做计较……”他怯意一生,但觉相较之下,一部《青杏卷》远不及这条性命要紧。当下目光一闪,忽地抓住哈里斯臂膊,又防梁萧施袭,疾退两步,长笑道:“今日就此揭过,平章大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众人听他说出这等话来,无不失色,明归方要出声招呼,但贺陀罗去意已决,迈开大步,穿林而去。

殊不知,梁萧的武功比之贺陀罗颇有不如,能够伤他,全凭出奇制胜,此法可再一再二,决难再三再四,贺陀罗只消略加揣摩,便可破解,况且梁萧伤势较他只重不轻,贺陀罗带伤出手,也能轻易将他拿下。不料梁萧深谙兵不厌诈之道,弱而示之强,伤势虽重,却仗着一腔刚勇桀骜,虚虚实实,故布疑阵,竟将贺陀罗一举惊走。

贺陀罗一走,群龙无首,众心大乱。梁萧趁机目光微斜,看向阿滩,足下却向右转动,大有声东击西,扑击明归之势。明归奸猾有余,但论及沉毅勇略,却有不及,虽疑对手使诈,但因负伤不轻,贺陀罗又去,也不禁大乱阵脚。梁萧势子甫动,他已掉转身形,拔腿便跑;眼角余光到处,只见阿滩随在左侧,发足狂奔。

一时间,只看豕突狼奔,堂堂一群高手,尽作鸟兽散去,站立的只剩常宁一人,左顾右盼,神色惊惶,瞪着梁萧道:“你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一手比在吴常青脖子上,声音微微发抖。

梁萧冷笑道:“你真敢杀他?”常宁怒道:“如何不敢!”梁萧道:“他手断眼瞎,生不如死,你动手杀他,正合他意。但此后么?嘿,老子自有一百零八道酷刑,叫你一道一道尝过!”他目如冷电,看得常宁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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