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除草剂在我脑海里勾起了一连串新的想法。对此事件调查到现在,这是第一个让我真正觉得可疑的情况。查尔斯对除草剂异乎寻常的兴趣以及老园丁发现罐子几乎空了时的讶异——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和以往的情况一样,当我异常激动时,波洛的态度却总是很含糊。
“即使真的有人从罐子里偷了些除草剂,也没有证据表明是查尔斯干的,黑斯廷斯。”
“可他和园丁就这个话题聊了那么多!”
“如果他真打算偷一些除草剂去下毒,和园丁大谈特谈这个话题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继续说:
“假如让你快速说出一种毒药,你最先想到的是哪种?”
“砒霜,我想。”
“没错,今天查尔斯说出‘番木鳖碱’之前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你现在能明白一二了吧。”
“你的意思是——”
“他原本打算说的是‘汤里放了砒霜’,但刻意换了一个。”
“哈!”我说,“那他为什么刻意换一种说法呢?”
“正是。为什么?告诉你吧,黑斯廷斯,这个‘为什么’正是我们需要发现的,刚才在花园里,我正是为了找到答案才四处搜寻类似除草剂的东西。”
“你找到了!”
“我找到了!”
我摇了摇头。
“这样看来,情况对小查尔斯很不利。你刚才和艾伦就阿伦德尔小姐的病情聊了很久,她描述的症状符合砒霜中毒吗?”
波洛摸了摸鼻子。
“这很难说。她腹痛——呕吐。”
“这就没错了——准是砒霜!”
“嗯……我不确定。”
“那像是什么中毒?”
“说实话,我的朋友,她的症状更符合肝病,而不是中毒。就目前看,死因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肝病!”
“哦,波洛,”我大叫起来,“她绝对不可能是自然死亡!一定是有人谋杀了她!”
“哦,瞧瞧,咱俩的观点好像正好对调了。”
他忽然转身走进一间药店。波洛向药剂师详细咨询了一番他说不上来的特殊毛病,然后在指导下买了一小盒助消化锭剂。药剂师把药包好,波洛接过来,正要转身出去时,他的注意力被柜台上一个包装精美的药盒吸引了,勒夫巴罗医生的肝病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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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先生,这种剂型很好。”药剂师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很爱唠叨是非。
“我记得阿伦德尔小姐过去吃的就是这种药,艾米莉·阿伦德尔。”
“没错,先生。利特格林别墅的阿伦德尔小姐。她真是个优雅的老太太,真正的老派贵族。我过去经常为她服务。”
“她服用很多种成药吗?”
“并没有,先生。我随便就可以数出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服用的药都比她多。比如劳森小姐,阿伦德尔小姐的贴身女仆,就是继承了所有遗产的那个——”
“这只是她吃的其中一种,还有很多别的。药片、锭剂、治疗胃病的片剂、助消化的混合剂和补血的混合剂。她真的很喜欢吃药。”他苦笑了一下,“真希望能多几个像她这样的人。现如今的人们和过去可不同了,不愿意吃太多药。我们倒是卖了很多日化用品,多少也能弥补一些损失。”
“阿伦德尔定期服用这种肝病胶囊吗?”
“是的,我记得,到她去世前,已经连续吃了三个月了。”
“她的一个亲戚,一位名叫塔尼奥斯的医生,曾到这里来配置混合药剂,没错吧?”
“是的,没错,娶了阿伦德尔小姐外甥女的那位希腊绅士。是的,他配置的那种药剂很有意思,我以前从没听说过。”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谈论一种罕见的万灵草药。
“先生,不同的药剂搭配,效果也截然不同。我记得,他当时调配的方法很有趣。当然了,那位绅士可是医生。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和他相处很愉快。”
“他夫人来这里买过药吗?”
“最近吗?我记不清了。哦,来过一次,来买安眠药——应该是三氯乙醛,我记得。处方上是双倍的剂量。我们处理这种麻醉型药剂时通常都比较谨慎。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医生可不会开那么大剂量的处方。”
“处方是谁开的?”
“我记得应该是她丈夫。哦,当然了,这当然没问题——但你知道,如今我们得尤其注意,你可能不知道,一旦医生开错了处方,而我们即使只是按照处方配制,出了问题可全是我们的责任——和医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必须承认,那么大的剂量,当时的确让我有些提心吊胆。啊,还好,目前为止还没什么麻烦找上门——还算幸运。”
说这句话时,他投入地用指关节轻敲着柜台。
波洛决定买一盒勒夫巴罗医生的肝病胶囊。
“感谢你惠顾,先生。要多大剂量一盒的?二十五粒,五十粒,还是一百粒?”
“我想应该越大越划算吧——不过——”
“买五十粒一盒的吧,先生。阿伦德尔小姐买的就是这种。八先令六便士。”
波洛欣然接受这个提议,付了钱后接过装药的包裹。
我们便离开了药店。
“原来塔尼奥斯夫人买过安眠药,”回到街上,我惊讶地说,“那东西过量服用的话,很有可能致命,不是吗?”
“轻而易举。”
“你认为阿伦德尔小姐是不是——”
我想起了劳森小姐曾说过的话。“我敢说,就算他让她去杀人,她也一定照做!”
波洛摇了摇头。
“三氯乙醛是麻醉剂,也是安眠药。常用于减缓疼痛和助眠。也很容易上瘾。”
“你认为塔尼奥斯夫人对这种药上瘾?”
波洛依旧令人费解地摇头。
“不,我不这么认为。但这的确很有趣,我只能想到一种合理的解释。但这就意味着——”
他突然停下,看了看手表。
“走,看我们能不能找到那个叫卡拉瑟斯的护士,阿伦德尔小姐去世前的那段时间,一直由她照顾。”
卡拉瑟斯护士是位通情达理的中年妇女。
波洛这次扮演了一个全新的角色,为了配合角色,也虚构了一个全新的亲戚。这一次,他有一位年迈的母亲,而他则苦于久久寻找不到一位合适的、体贴细心的护士。
“你能理解吗——我坦白地告诉你吧,我母亲这人真的很不好相处。我们过去也请过很多出色的护士,都是些年轻人,很有能力。但就是因为年轻,惹得我母亲很不高兴。我母亲不喜欢年轻姑娘,很瞧不起她们,常常对她们态度粗暴,她反对开窗户通风,也反对现代的卫生理念。真的很不好对付。”
他惆怅地叹气。
“我能理解,”卡拉瑟斯护士似乎感同身受,“这种情况的确难办。必须要有足够的计谋。不能让病人烦躁,要尽可能向他们让步。一旦你让他们感受到,你并不是在强迫他们,他们自然就会放松下来,变得像羊羔一样任你摆布了。”
“啊,我看你这是方面的理想人选,你很了解这些老人家。”
“我这辈子的确照顾过很多老人了。”卡拉瑟斯护士笑了起来,“耐心和幽默总是很管用。”
“的确很管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照顾过阿伦德尔小姐,她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老太太。”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她的确性格倔强,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她难对付。不过,当然了,我照顾她的时间不长,她去世那天正好是第四天。”
“就在昨天,我才和她侄女聊过天,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
“是吗?真想不到!我常跟人们这么说——这世界实在太小了!”
“我想,你认识她吧?”
“呃,当然,在她姑姑去世和葬礼的时候她都来了。还有,当然了,她之前去利特格林别墅拜访的时候我也见过。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是的,的确——但是太瘦——实在是太瘦了。”
听了这话,卡拉瑟斯护士意识到自己身材丰满,话语中有了些炫耀的意味。
“没错,”她说,“人不能太瘦。”
“可怜的女孩,”波洛继续说道,“我真为她难过,说句咱们两人之间的话,”他微微凑过去,语气故作神秘,“她姑姑的遗嘱对她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想也是,”卡拉瑟斯护士回应,“这遗嘱可是引来了不少闲话。”
“我简直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导致阿伦德尔小姐剥夺了自己亲戚的继承权。这个做法实在太不寻常了。”
“我很同意你的说法,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当然了,这种事情,人们说这背后肯定另有玄机。”
“关于阿伦德尔小姐这么做的原因,你听说过什么吗?她本人提起过吗?”
“没有,我的意思是,对我没有。”
“但是和别人说了?”
“呃,我猜她应该和劳森小姐谈论过相关话题,因为有一次我碰巧听到劳森小姐对她说:‘是的,亲爱的,你知道那在律师手里。’然后阿伦德尔小姐说:‘我很确定就在楼下的抽屉里。’劳森小姐回答她说:‘不,你寄给珀维斯先生了,难道你不记得了?’后来病人因为恶心开始呕吐起来,我去照顾她时,劳森小姐转身走开了。我倒是常想,她们当时是不是在谈论遗嘱的事。”
“很有可能。”
卡拉瑟斯护士继续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猜,阿伦德尔小姐肯定很焦虑,想要更改遗嘱——但那时候,她病得实在太重了,可怜的人,那之后——她就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思考了。”
“劳森小姐参与了护理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