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1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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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晚餐吃的是冷鸭子。鸭子之后上了一道焦糖乳酪蛋糕。安格卡特尔夫人说这完全显示出梅德韦太太正确的判断力。

“烹饪,”她说,“的确给人极佳的机会展现对美食与情感的搭配能力。

“她非常清楚,我们对焦糖乳酪蛋糕只是一般喜欢。在一个朋友刚刚过世之际,就大啖自己最爱的布丁,确实会令人感觉相当无德。而焦糖乳酪蛋糕是这么适口——可以称得上是松软油滑,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每个人的盘子里都会留下一点点。”

她叹了口气,然后说她希望他们让格尔达返回伦敦不是一件错事。

“至少亨利同她一起回去是非常正确的。”

亨利爵士坚持开车送格尔达回哈利街。

“当然,她还要回到这儿接受开庭审讯。”安格卡特尔夫人继续说,一边若有所思地吃着焦糖乳酪蛋糕,“她自然会想要把情况告知孩子们——他们可能会在报纸上看到消息,而家里只有一个法国女人——她们多么容易激动啊——也许会焦虑症发作呢。但亨利可以安抚好她。我真的认为格尔达会安然无恙的。她也许会请几位亲戚来帮忙——也许是她的姐妹们。格尔达是那种肯定有姐妹的人——我猜大概有三四个吧,也许住在坦布里奇韦尔斯。”

“你都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啊,露西。”米奇说。

“哦,亲爱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住在托基也行啊——不,不会是托基。至少得有六十五岁了才会住在托基呢。也许是伊斯特本,或是圣·莱昂纳茨。”

安格卡特尔夫人瞧着最后一勺焦糖乳酪蛋糕,似乎在向它致以哀悼。她没有吃,又轻轻地把它放下了。

只喜欢吃咸食的戴维,阴郁地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盘子。

安格卡特尔夫人站起身来。

“我想大家今晚都会希望早些上床吧。”她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是吗?光在报纸上读到这类事情,哪里想得到它们有多么令人精疲力尽。你们知道吗,我感觉好像走了十五英里。实际上,我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一味地坐着——但这也令人精疲力尽,因为你不会想去读会儿书或看会儿报纸,这样显得太无情无义了。我觉得读读《观察者报》的社论也许没关系——但《世界新闻》可不行。你同意吗,戴维?我很想知道年轻人的想法,这样才不至于落后于时代。”

戴维凶巴巴地回答说他从不看《世界新闻》。

“我常看这份报纸啊。”安格卡特尔夫人说,“我们装作是为用人们订的,但格杰恩相当善解人意,从来都在喝完午茶后才取走它。这份报纸非常有意思,登载了好多把自己的脑袋伸进煤气炉的女人的故事——数量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未来的房屋全都电气化了,她们怎么办?”爱德华·安格卡特尔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问。

“我想她们会利用手边有的东西想出办法来的吧——这样明智得多。”

“先生,”戴维说,“我不同意你那关于未来全电气化的房屋的说法。集中供暖设备可以从中央暖气系统中铺设出来。劳动阶级的住房必须尽可能地减少劳力。”

爱德华·安格卡特尔匆忙说他对这个话题并不在行。戴维轻蔑地撇了一下嘴唇。

格杰恩用托盘端来了咖啡,动作比平常要缓慢一些,表达出哀悼之意。

“哦,格杰恩,”安格卡特尔夫人说,“那些鸡蛋,我打算像往常一样用铅笔在它们上面记下日期。你能让梅德韦太太处理一下吗?”

“我想您会发现,夫人,每件事都已经按照您的意思照料好了。”他清了清喉咙,“我亲自照看着呢。”

“哦,谢谢你,格杰恩。”

格杰恩走出去之后,她轻声道:“真的,格杰恩非常了不起。这些用人都表现得十分出色。我是多么同情他们啊,家里来了这么多警察——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情况一定可怕极了。顺便问一句,还有人没走吗?”

“你是指警察?”米奇问。

“是的。他们通常不是会留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守着吗?也或许是守在灌木丛边监视着前门。”

“为什么要派人监视着前门?”

“我当然不知道啦。书里都是这样写的。然后到了晚上,又会有第二个人被谋杀。”

“哦,露西,别这么说!”米奇叫道。

安格卡特尔夫人奇怪地看着她。

“亲爱的,真是对不起。我真蠢!当然不会有其他人被谋杀的。格尔达已经回家了——我的意思是——哦,亨莉埃塔,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但亨莉埃塔没有回答。她正站在圆桌边,低头盯着她昨晚留下的桥牌得分记录。

她振作起精神,说:“对不起,露西,你刚刚说什么?”

“我在问还有没有警察留在家里。”

“你当是促销时的残余品吗?我不这样想。他们已经都回警察局去了,去把我们说的事儿用标准的警察用语记录下来。”

“你在看什么,亨莉埃塔?”

“没什么。”

亨莉埃塔走到房间另一头的壁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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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薇罗尼卡·克雷今晚在做些什么?”她问。

一种惊慌的表情扫过安格卡特尔夫人的脸。

“我的天!你不会是认为她又会过来了吧?到现在她一定已经听说了。”

“是的,”亨莉埃塔沉思着说,“我想她已经听说了。”

“这提醒了我,”安格卡特尔夫人说,“我真的必须给凯里夫妇打个电话。我们可不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明天招待他们吃午餐。”

她离开了房间。

戴维对自己这些亲戚憎恶得要命,嘀咕了几句要找《大英百科全书》查点儿东西。他暗忖,书房总该是一个宁静的地方。

亨莉埃塔走到落地窗边,推开,走了出去。爱德华犹豫了片刻,跟了出去。

他看见她正站在户外,仰望着天空。她说:“不如昨晚那么暖和,是吧?”

爱德华以他那种愉快的语气说:“是的,明显冷了。”

她正伫立凝望着房子。她的目光沿着一扇一扇的窗户逡巡。接着,她转过身,面朝着树林。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走向敞开着的落地窗。

“最好还是进屋去吧,天气很冷。”

她摇了摇头。

“我想去散散步。到游泳池那边去。”

“哦,我亲爱的。”他立即向她移了一步,“我跟你一起去。”

“不,谢谢你,爱德华。”她的声音如利刃般划破了空气中的寒意,“我想与我那死去的爱人单独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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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莉埃塔!我亲爱的——我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但你知道我是多么……多么难过。”

“难过?因为约翰·克里斯托死了吗?”

她的声音中仍带有那种尖锐的锋利感。

“我的意思是——为你难过,亨莉埃塔。我知道这对你一定是……是巨大的打击。”

“打击?哦,但我十分坚强。爱德华,我能承受打击。这对你也是打击吗?当你看到他躺在那儿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想应该是高兴吧。你不喜欢约翰·克里斯托。”

爱德华低声说:“他和我——没有什么共同点。”

“你把话说得多漂亮啊!多么节制的表达。但实际上,你们确实有一个共同点:我!你们都喜欢我,难道不是吗?然而,这一点并未能让你们产生共鸣——而是恰恰相反。”

月亮在云层的背后时隐时现,他突然看见她正望着他的面孔,感到大吃一惊。他总是不自觉地把亨莉埃塔看作当年在安斯威克认识的那个亨莉埃塔的投影。对于爱德华来说,她永远都是那个开怀大笑的女孩子,如水般流动的俏眸中总是充满热切的期待。但此刻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仿佛是一个陌生人,双眼明亮却冰冷,似乎含着对他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