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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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紧张。波洛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把目光从罗莎蒙德那张可爱、平静的脸上移开。

他微微鞠了一躬,说:“你很有眼力,夫人。”

“并非如此,”罗莎蒙德说,“之前在一家餐厅,有人指着你向我介绍了。我就记住了。”

“可你却一个字都没提,直到现在?”

“我认为暂时不戳穿你比较有趣。”罗莎蒙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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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尽力控制住自己,但语气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说:

“我的——好女孩。”

波洛把目光移向他。

迈克尔很生气,除了生气,还有些别的情绪——焦虑?

波洛缓缓环视所有人的脸。苏珊的脸,生气、警戒;格雷格,死寂、封闭;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愚钝、嘴张得大大的;乔治,谨慎;海伦,惊愕、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表情都很正常。他本希望在罗莎蒙德的嘴里吐出“侦探”这个词的时候,他能早一秒钟观察大家脸上的表情,而现在情况必然不一样了……

他挺直了身子,向他们鞠了一躬。他的用词和口音少了很多外国味。

“没错,”他说,“我是一个侦探。”

乔治·克罗斯菲尔德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再次变深了,他说:“谁派你来的?”

“我受人之托,前来调查理查德·阿伯内西的死。”

“受谁委托?”

“目前而言,这和你没有关系。但如果能确定理查德·阿伯内西的死毋庸置疑是自然死亡,对你们也有好处,不是吗?”

“他当然是自然死亡。谁说不是了?”

“科拉·兰斯科内特说不是。而且科拉·兰斯科内特也死了。”

不安的气息像一股邪恶的微风,瞬间吹遍整个房间。

“她在这里说的——就在这个房间,”苏珊说,“但我并不真的认为——”

“是吗,苏珊?”乔治·克罗斯菲尔德讽刺地瞥了她一眼,“何必继续假装呢?你骗不了蓬塔利耶先生吧?”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罗莎蒙德说,“而且他的名字也不是蓬塔利耶,是赫尔克里斯什么的。”

“赫尔克里·波洛,乐意效劳。”

波洛鞠了一躬。

他的名字并没有引起任何因惊讶或恐惧而发出的喘息声。这个名字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意义。

比起刚才只听到“侦探”一个词,完整的名字让他们降低了警惕。

“我能问问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乔治问。

“他不会告诉你的,亲爱的,”罗莎蒙德说,“就算他告诉你了,也不可能说实话。”

在场的所有人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很有趣。

赫尔克里·波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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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波洛睡得很不好。他一直烦躁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难以捉摸的交谈中的只言片语、各种眼神、奇怪的举动——在这孤寂的夜里,似乎都隐含着撩拨人的深意。他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能入睡,可惜事与愿违。正当他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再次把他唤醒。涂料——蒂莫西和涂料。油画颜料——油画颜料的气味——和恩特威斯尔先生有关。颜料和科拉。科拉的画——明信片……科拉没有说实话……不,回到恩特威斯尔先生身上——恩特威斯尔先生说过的什么——还是兰斯柯姆?理查德·阿伯内西死亡当天来的那个修女。长着胡子的修女。斯坦菲尔德的那个修女——利契特圣玛丽的那个修女。太多的修女了!罗莎蒙德在舞台上扮演修女,非常迷人。罗莎蒙德——说他是个侦探——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每个人都盯着她。他们的眼神一定和科拉说出那句话时的眼神一样,“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海伦·阿伯内西觉得当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究竟是什么?海伦·阿伯内西——把过去的事抛到脑后——回塞浦路斯……当他说了什么的时候,海伦把风蜡花失手摔在了地上——他当时说了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睡着了,做起梦来……

他梦见那张绿色的孔雀石桌上面摆着风蜡花,罩着玻璃罩——但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色颜料,染成了血液的颜色。他能闻见颜料的气味,蒂莫西一边呻吟一边念叨:“我快死了——死了……这就是终结。”站在他旁边的莫德高大健壮,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刀,回应他说:“没错,是终结……”结束——一张灵床,周边摆着蜡烛,修女在祈祷。如果他能看清这个修女的脸,他就能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醒了——他已经知道了!

没错,的确是终结……

虽然在那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

他整理了各种杂乱的片段。

恩特威斯尔先生,颜料的气味,蒂莫西的房子,里面一定有什么——或是可能有什么……风蜡花……海伦……摔碎的玻璃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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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阿伯内西在房间里,迟迟没有上床。她在思考。

坐在梳妆台前,她不经意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她也是不得已才答应让赫尔克里·波洛来这幢房子的。她并不想让他来,但恩特威斯尔先生让她难以拒绝。而现在,整件事都公开了。毫无疑问,理查德·阿伯内西无法在地下安息了。这一切都始于科拉的那几句话……

那天葬礼之后……她在想,他们看起来什么样?以什么表情看着科拉?她自己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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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刚才是怎么说的?关于自己看见自己的话?

他的原话应该是,像别人看我们一样看见自己……像别人看我们一样。

原本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镜子的眼神突然专注起来。她在看着自己——但并不是真正的她——不是别人眼中看到的那个她——不是那天科拉看到的那个她。

她右边——不对,她左边的眉毛比右边的更弯一些。嘴呢?没有,嘴的弧度是对称的。如果她真的看见自己,应该和镜子里的影像差别不大。不像科拉。

科拉——那画面越来越清晰……科拉,在葬礼那天,她的头偏向一边——问了那个问题——看着海伦……

突然间,海伦捂住脸,她对自己说:“这没有道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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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特威斯尔小姐的美梦被电话铃声惊醒,她正在梦中陪着玛丽皇后玩纸牌。

她不想去理会——但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她困倦地从枕头上抬起头,看了看床边的表。差五分钟七点,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打错了。

恼人的铃声继续响着。恩特威斯尔小姐叹了一口气,抓起一件睡袍披上,走进客厅。

“这里是肯辛顿六七五四九八。”她拿起话筒,语气很粗暴。

“我是阿伯内西夫人,利奥·阿伯内西夫人。我能和恩特威斯尔先生讲话吗?”

“哦,早晨好,阿伯内西夫人。”这句“早晨好”毫不真诚,“我是恩特威斯尔小姐,恐怕我弟弟还在睡觉。我原本也在睡觉。”

“实在抱歉,”海伦不得已道了歉,“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告诉令弟。”

“晚一点儿再说不行吗?”

“恐怕不行。”

“哦,那么,好吧。”

恩特威斯尔小姐的语气很刻薄。

她敲了敲弟弟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又是那些姓阿伯内西的!”她忿忿不平地说。

“呃,阿伯内西?”

“利奥·阿伯内西夫人。早晨七点还不到就打电话来!真是过分!”

“利奥夫人吗?天哪。太不寻常了,我的睡袍呢?啊,谢谢。”

不一会儿,他对着话筒说:

“我是恩特威斯尔。是你吗,海伦?”

“是我。非常抱歉吵醒了你。但你之前说,只要我想起来葬礼那天科拉暗示理查德是被人谋杀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儿的到底是什么,就立刻打电话给你。”

“啊!你想起来了?”

海伦的语气非常困惑:

“是的,但这完全没有道理。”

“你必须说出来,然后由我自己判断。你是不是注意到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不对劲儿?”

“是的。”

“告诉我。”

“这太荒谬了,”海伦用抱歉的语气说,“但我相当确定,我昨晚照镜子的时候想起来的。啊……”

在因受到惊吓而发出一半的喊叫声之后,电话那头随即传来古怪的声音——一声闷响,恩特威斯尔先生实在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他急忙说:“喂——喂——你还在听吗?海伦,你还在听吗?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