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1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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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的目光穿过小巧的大门看向“松冠居”。那是一座现代的、生机勃勃的房子,建得很精巧。赫尔克里·波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面前这座小巧整洁的房子的名字十分贴切。它建在山顶,山顶上稀松地种着几棵松树。里面有一个整洁的小花园,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正缓慢地推着一只锡皮镀锌的大水罐,沿着小路浇水。

斯彭斯警司已经从只有两边鬓角各有一缕整齐的白发变成了满头银发,腰围倒是没见小。他停下了浇水的动作,抬头看着门口的客人。赫尔克里·波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天哪!”斯彭斯警司说,“一定是他。不可能,但确实是。啊,肯定是他。赫尔克里·波洛,没错。”

“啊哈,”赫尔克里·波洛说,“您还记得我。我受宠若惊。”

“祝愿你的胡子永远不会变少。”斯彭斯说。

他丢下水罐走向了门口。

“可恶的杂草。”他念叨着,“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这股风把我吹到过很多地方,”赫尔克里·波洛说,“很多年前这股风也把您吹到我面前。就是谋杀案。”

“我早就跟谋杀案断绝关系了,”斯彭斯说,“除了在处理杂草的问题上。我现在就做这些,喷洒除草剂。绝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总有事情不尽如人意,通常是天气。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诸如此类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他边问边打开门让波洛进来。

“您寄给我了一张圣诞贺卡,上面写着您的新地址。”

“啊对,我是寄过。我很守旧,你知道。我总喜欢在圣诞节给几个老朋友寄贺卡。”

“我很喜欢。”波洛说。

斯彭斯说:“我老啦。”

“我们都老啦。”

“你还没什么白头发呢。”斯彭斯说。

“白头发被我染黑了。”赫尔克里·波洛说,“没必要顶着一头白发出去,除非你想那样。”

“唔,我觉得乌黑的头发不适合我了。”斯彭斯说。

“我觉得也是,”波洛说,“满头银发让您看起来更尊贵。”

“我从来没觉得我有多尊贵。”

“我觉得您很尊贵。您怎么搬到伍德利社区了?”

“事实上,我是来和妹妹一起住的。她的丈夫去世了,孩子们都结婚居住在国外,一个在澳大利亚,一个在南非。所以我就搬过来了。退休金现在不禁用了,但是我们住在一起过得很舒服。过来坐吧。”

他领着波洛来到一个玻璃封起来的小阳台,里面有几把椅子,还有一两张桌子。秋天的阳光惬意地照耀着这处安静的所在。

“想喝点儿什么?”斯彭斯问,“恐怕我这儿没什么高档饮料。没有黑醋栗和野蔷薇果汁之类你专属的东西。啤酒喝吗?或者我让埃尔斯佩斯沏杯茶给你。你要爱喝的话,我也能给你弄一杯搀干姜汁的麦酒、可口可乐、可可茶什么的。我的妹妹,埃尔斯佩斯就爱喝可可茶。”

“谢谢您。我要一杯姜汁麦酒就行啦。把姜汁麦酒和啤酒混合在一起?是这样弄吗?”

“完全正确。”

他走进屋里,很快就端了两个大玻璃杯出来。“我陪你喝。”他说。

他拉了张椅子到桌边,坐下,把两杯酒放在他们俩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边说便举起酒杯,“咱们不说‘为谋杀案干杯’了。我已经不管谋杀案了,如果你说的案子是我所想的那件。事实上我觉得只能是那件,因为我想不起来最近还有别的什么案子。我不喜欢这起谋杀案的那种特殊形式。”

“是的。我觉得您也不会喜欢。”

“咱们谈的是那个头被摁进水桶的孩子吧?”

“对,”波洛说,“我说的就是这个案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斯彭斯说,“我现在和警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很多年前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朝为警,”赫尔克里·波洛说,“永远为警。就是说,除了从普通人的视角看问题外,您往往会不自觉地从警察的角度看问题。我深有体会,因为我在我的祖国最初也是警察。”

“嗯,你是。我还记得你告诉过我。好吧,我觉得每个人的观点都有些倾向性,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了。”

“但您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波洛说,“您在这个圈子里有朋友,您能打听到他们的想法、推测还有他们查到的情况。”

斯彭斯叹了口气。

“人们知道得太多了,”他说,“这也是现在的问题之一。如果发生了犯罪,犯罪的手段比较常见,你知道,那也就意味着参与案件的警察很清楚地知道嫌疑人可能是谁。他们不告诉报社,而是自己进行审讯。他们知道了一些情况。但是无论他们是否继续调查下去——哎,什么事都有它难办的地方。”

“您是指那些妻子、女朋友之类的吗?”

“是一部分吧。最后,或许,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有时候一两年就过去了。我想说,你知道,波洛,相比我们那个时代,如今更多姑娘所嫁非人。”

赫尔克里·波洛边想边捋着胡子。

“是的,”他说,“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可能确实如此。我猜女孩儿们都偏爱坏小子,正如您所说的那样,但是在过去她们被监护得比较好。”

“就是这样。她们像待在温室里。母亲看着她们,姑姑阿姨姐姐关心她们,弟弟妹妹也留心风吹草动。他们的父亲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坏小子们踢出门外。当然,也有女孩儿跟那些坏家伙私奔的。不过现在那些都没必要了。母亲根本不知道女儿跟谁去约会了,也没人告诉父亲女儿约会的对象是谁。弟弟们知道姐姐跟谁在一起,可是他们只会想‘她真傻’。父母如果不同意,两个人就会跑到法官面前设法获得结婚批准。之后当那个众所周知的坏蛋又开始向所有人,包括他的妻子,证明他就是一个坏蛋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但是爱情就是爱情,女孩儿不愿意承认她的亨利有那些讨厌的毛病、有犯罪倾向等等。她为了他不仅会说谎、颠倒是非,还会做出其他一些事。是的,那很困难。我是说,对我们来说很困难。好吧,总说过去比现在好也没什么用。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罢了。不管怎样吧,波洛,你怎么也卷进来啦?这不在你负责的范围内,对吧?我一直以为你住在伦敦。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住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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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住在伦敦。我是应朋友奥利弗夫人之求才参与此案的。您还记得奥利弗夫人吗?”

斯彭斯抬起头,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

“奥利弗夫人?我记不起来了。”

“她是位作家,写侦探小说的。您见过她,往前想想,在您说服我参与麦克金蒂夫人谋杀案调查的时候(注: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另一部作品《清洁女工之死》。)。您不会忘了麦克金蒂夫人吧?”

“天啊,当然不会。不过时间太久啦。那时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波洛,很大的忙。我去找你帮忙,你也没让我失望。”

“那是我的荣幸——我受宠若惊——没想到您会找我商量。”波洛说,“我得说,有一两次我都感到绝望了。我们不得不救的那个人——我相信那时是救了他的命,过了太久啦——是个特别难伺候的人。他是个典型的做事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人。”

“他娶了那个女孩儿,是吗?傻乎乎的那个。不是那个染过头发的伶俐的女孩儿。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波洛说,“我猜过得不错。”

“真不知道她看上他哪一点了。”

“很难说,”波洛说,“不过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安慰:一个男人,无论他多么平庸,也总会有女孩儿被他吸引。我们只能祝福他们婚后过得幸福。”

“如果他们得和母亲住在一起,我觉得以后不一定一直过得幸福。”

“是的,确实,”波洛说,“跟继父住在一起也好过不了。”他补充道。

“哎,”斯彭斯说,“咱们又说起过去来了。都过去了。我经常想起那个人,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他应该是开殡仪馆的吧。他那张脸和行为举止,天生就是做这个的。那个女孩儿有些钱,是吧?没错,他应该是个好的殡仪店主。我可以想象他穿着一身黑衣主持葬礼的情景。或许他还会热情地告诉人家用榆木还是柚木做棺材好。但是他永远都做不好保险和房地产推销。行啦,不说那些老话了。”他突然说,“奥利弗夫人。阿里阿德涅·奥利弗。苹果。她是因为苹果才和案子扯上关系的吗?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在晚会上被人把头摁进了漂着苹果的水桶里,她是因为这个吗?这是让奥利弗夫人产生兴趣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