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三章 若干数据

发布时间: 2019-12-04 0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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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我们坐在大厅的长沙发上,嘴里叼着雪茄烟。船长把一卷详图放在我面前,里面有鹦鹉螺号的平面图、剖面图和立视图。然后他如数家珍,开始了他的描述:

“阿罗纳克斯先生,下面就是您乘的这条船的多维尺码。船身呈长圆柱形,两端为圆锥状。整条船活像一支雪茄烟,在伦敦,已有好些船采用这种样式。圆柱从头到尾正好七十米,船身最宽处八米。因此,这条船与普通高速远洋轮不完全一样,不是严格按照十比一的长宽比来建造的,但它的形体狭长,线条流畅,便于潜水作业,阻力小而又小。

“有了这两个数据,您就很容易计算出鹦鹉螺号的面积和体积。面积为一千零一十一点四五平方米,体积为一千五百点二立方米——就是说,船完全潜入水中时,它的排水量为一千五百立方米,或者说重量为一千五百吨。

“我在绘制这艘潜海航船的图样时,我要求,在平衡状态下,船吃水部分占十分之九,浮出部分只占十分之一。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它的排水量只能为它体积的十分之九,即一千三百五十六点四八立方米,也就是说,船的吨重与此数字相当。所以,我根据以上数据造船时,船的重量不能超过这个数目。

“鹦鹉螺号船体有双层船壳,一层是内壳,另一层是外壳,两壳之间,用许多T形铁连接,使船体极其坚固。真的,正是具备这种细胞式的完整结构,犹如一大块实铁,无懈可击,抗压性能强。船身包板不会变形受损;船身自成一体,仗的是建构合理,而不是靠铆钉螺栓,正是由于材料配置完美,结构高度统一,才使得潜艇可以在汹涌澎湃的汪洋大海中游刃有余。

“这两层船壳全用钢板制造,钢与海水的密度比是十比七或十比八。第一层船壳厚度至少五厘米,重三百九十四点九六吨。第二层,即龙骨,高五十厘米,宽二十五厘米,重六十二吨。还有机器,压载、各种辅助设备、生活起居设施、密封舱隔板以及内横梁等重九百六十一点六二吨,再加上第一层的三百九十四点九六吨,总重量为一千三百五十六点四八吨〔1〕。这下您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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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答道。

“所以,”船长又说,“鹦鹉螺号如果处在这种条件下在海上航行,十分之一船体正好浮出水面。那么,如果我在船内安装若干储水罐,总容积正好与十分之一船体相当,即容水重量为一百五十点七二吨,我一旦把蓄水罐装满,此时船的排水量或重量都是一千七百五十吨,那它就完全潜入水中了。这就是事情的原委,教授先生。储水罐就安装在鹦鹉螺号下部侧翼。我打开阀门,蓄水罐盛满水,船往下沉,海水正好淹没船顶。”

“好,船长,可是我们会遇到实际的困难。您可以让船正好淹没在海面下,这个我理解。但是,再往下沉,潜入水面以下,您的潜水船难道不会遇到一种压力,进而受到一股自下而上的推力吗?估计每三十英尺水柱产生一个大气压力,也就是说,每平方厘米必须承受一公斤的压力。”

“一点没错,先生。”

“因此,除非您把鹦鹉螺号全灌满水,否则,我看不明白您是怎么能把船潜入深水地带的。”

“教授先生,”尼摩船长答道,“不应当把静力学和动力学混为一谈,不然的话,就要出现严重的错误。要到达深海地带,并不需要费多大工夫,因为物体都有自沉的倾向。请您听我说说个中道理。”

“我洗耳恭听,船长。”

“要让鹦鹉螺号下沉,就得增加其重量。当我决定增加船的重量时,我只要注意水深与海水体积压缩量之间的关系就行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我回答道。

“然而,如果说水并非绝对不可压缩,但起码是很难压缩的。的确,根据最新计算,每个大气压(即30英尺水柱压力)下,水的压缩量为四百三十六比一千万。假如要潜入一千米深的水层,我就得注意在一千米水柱压力下,即一百大气压下海水体积的压缩量。这个压缩量为四百三十六比十万。因此,我应当把重量增至一千五百一十三点七吨,而不是一千五百零七点二吨。因此,实际上只需要增加六点五七吨。”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阿罗纳克斯先生,而且这个数据很容易核实。何况,我还有若干百吨容量的后备蓄水罐,所以,我可以潜入极深的海底。如果我想上浮贴近水面,我只要把水排出即可,如果想让鹦鹉螺号浮出水面十分之一,我只要把蓄水罐的水全部排出就是了。”

有数据垫底,他说得有条有理,我无可挑剔。

“我承认您的计算,船长,”我答道,“如果我再提出异议,就未免丢人现眼了,既然经验每天都在证明您是对的。但目前我预感到有一种实际的困难。”

“什么困难,先生?”

“当您潜到一千米深的时候,鹦鹉螺号的外壳必须承受一百个大气压力。如果这个时候,您想排空后备储水罐减轻船的负担,以便上升到水面,那么,水泵就必须克服一百个大气压力,即每平方厘米一百公斤。这就需要一种能量……”

“唯有电能为我提供这种力量!”尼摩船长迫不及待地说,“我对您再说一遍,先生,我的机器的动能几乎是无限的。鹦鹉螺号的水泵神通广大,您可能已经领略过了,上次对付林肯号,我们喷出的水柱,简直像激流倾泻,猛扑猛冲,势不可挡。不过,只有潜入一千五百到两千米的中等深度时,我才启用备用储水罐,这都是出于珍惜机器设备的考虑。同样,有时心血来潮,我想在水下十里洋场漫游,就改用另外的操作方法,虽然费的时间较多,但效果并不差。”

“什么方法?”我问。

“这么说,我自然得告诉您鹦鹉螺号是怎样驾驶的喽。”

落。霞。小。说。

“我巴不得早点知道。”

“驾驶这艘船,为了改变方位,向右也罢,向左也罢,一句话,保持水平航行,我使用普通的宽叶舵,安装在尾柱上,用轮轴和滑轮转动。但我也可以驾驶鹦鹉螺号上下纵向移动,这时,我便使用两块斜板,装在两侧吃水线正中处,斜板是活动的,可以随时调整姿态,通过大功率杠杆在船内进行操纵。机动斜板与船体保持平行时,船便在水平方向上行驶。机动斜板一旦倾斜,鹦鹉螺号在螺旋桨的推动下,就会根据倾斜角度,按照我的要求沿着规定斜线下沉或上浮。或者,如果我想迅速浮上水面,我便操纵螺旋桨,通过水的压力使鹦鹉螺号直线上浮,就像一只充满氢气的气球迅速升空一样。”

“妙极了!船长,”我不由叫了起来,“但是,在水下,舵手如何能沿着您指引的路线行驶呢?”

“舵手是在玻璃罩舱里工作的,玻璃罩舱安在鹦鹉螺号船体上方突出部位,玻璃罩全是透镜玻璃做的。”

“玻璃罩能抵抗住如此强大的压力?”

“绝对可靠。水晶玻璃虽然很脆,甚至不堪一击,但却非常耐压。1864年,我们在北方海域进行过电光捕鱼试验,我们看到,当时使用的水晶玻璃罩虽然只有七毫米厚,但却可以抵抗十六个大气压力,同时还可以让强热光线通过,但玻璃板上的热量分布很不均匀。而我现在使用的玻璃板,中心位置至少有二十一厘米厚,也就是说,厚度比试验捕鱼用的玻璃板厚了三十倍。”

“有道理,尼摩船长;但在海水里要看得见,必须让光明驱逐黑暗,我寻思,在暗无天日的海水里,漆黑一团……”

“在舵手舱后头,装有一个大功率的电光反射镜,强烈的光线可以照亮半海里以内的海域。”

“啊!妙极了,妙!妙!妙!船长。我现在可以解释所谓独角鲸的磷光现象了,这种现象曾让科学家们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关于这件事,我顺便请教您一下,那轰动一时的鹦鹉螺号与斯科舍号相撞事件,是不是一次偶然碰撞造成的?”

“纯属偶然,先生。事件发生时,我正在水下两米深航行。何况我看到斯科舍号没有受到任何重大损失。”

“无关紧要,先生。但跟林肯号相撞呢?……”

“教授先生,关于这件事,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居然撞击了勇敢的美国海军部一艘最优秀的战舰,不过话说回来,是人家攻击了我,我才不得不自卫!但我适可而止,仅仅剥夺林肯号伤害我的能力而已,它完全可以到最近的海港去修复,没有人再去为难它。”

“啊!船长,”我满怀信心叫了起来,“鹦鹉螺号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

“是的,教授先生,”尼摩船长答道,看来他的确很激动,“我爱它,把它当作我的心肝宝贝!如果说,在你们的船上,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因为汪洋大海险象环生;如果说,在这片海洋上,正如荷兰人詹森〔2〕所说,第一印象就是心惊胆战,如临深渊;不过,无论是在鹦鹉螺号船上还是船下,人们心中却无忧无虑,毫不畏惧。不必担心船体会变形,因为双层船壳坚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它没有乱七八糟的索具,不怕大风大浪袭击,不怕颠簸摇晃;它不用挂风帆,再大的风也刮不走;它没有锅炉,不必担心蒸汽冲裂;它不必担心发生火灾,因为船浑身都是钢铁,而不是木质结构;它不用煤炭,不受煤耗困扰,因为它的机械能源是电;它不必担心撞船事故,因为它在深水里独来独往,畅通无阻;它不必与海上风暴周旋,因为它可以在水下几米深安然无恙,处之泰然!先生,就这样。这就是本船的大手笔!有一种说法,设计师比建造师更有信心,建造师比船长本人更有信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就可以理解我对我的鹦鹉螺号为什么情有独钟、笃信不移了,因为我既是它的船长,又是它的建造师,而且还是它的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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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摩船长出口成章,滔滔不绝。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手势多姿多情,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是啊!他爱他的船,就像父亲爱自己的孩子!

不过,有一个问题,也许有点造次,但顺理成章,我忍不住就问:

“那么说您是这船的设计师了,尼摩船长?”

“是的,教授先生,”他回答我说,“我曾在伦敦、巴黎、纽约上过学,那时我还是陆地居民。”

“但是,您怎样能秘密地建造这艘壮观的鹦鹉螺号呢?”

“阿罗纳克斯先生,船上的每一个部件都是从地球不同地方运来的,人名和地址都经过伪装。龙骨是在法国的勒克勒佐锻造的,螺旋桨主轴来自伦敦的佩恩公司,船壳钢板来自利物浦的利尔德公司,螺旋桨来自英国格拉斯哥的斯各特公司,蓄水罐则是巴黎卡伊公司的产品,机器出自普鲁士的克鲁伯公司,船艏冲角产自瑞典穆塔拉制造厂,精密仪器出自纽约哈特兄弟有限公司,等等,每个制造商都收到我的设计图,但署名则各不相同。”

“但是,”我又问,“这些部件做好后,还需要总装和调试吧?”

“教授先生,此前我已经在大洋的一个小荒岛上建立起我的加工装配工场。就是在这个岛上,我对我的忠实伙伴们进行了教育和培训,他们又都是我的工人,我就是同他们一起完成了鹦鹉螺号的总装工作的。工程结束后,我放了一把火,把岛上的遗迹烧得一干二净,要是有可能,我非得把整个小岛炸碎不可。”

“那么,我可否认为,这艘船的建造成本高得惊人?”

“阿罗纳克斯先生,一条钢船每吨位耗资一千一百二十五法郎。而鹦鹉螺号定位为一千五百吨,那么它的成本就是一百六十八点七万法郎,加上装备费累计二百万法郎,再加上船内艺术品等各种收藏总共耗资五百万法郎。”

“最后一个问题,尼摩船长。”

“问吧,教授先生。”

“那您肯定很富吧?”

“财富无边,先生,我可以轻松地偿还法国所欠的百亿国债!”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怪人,他竟然用这么大的口气对我说话。难道他以为我会信以为真?将来我总会弄明白的。